化民成俗,官員的表率作用甚為關鍵。古代先賢認為:“治官為民,其要在上。”(《管子》)“上唱而民和,上動而下隨”。(《淮南子》)“上”指君主,亦可釋執政者,即各級官員也。莆臣周瑛《風俗志》有精辟分析,指出:“治道以風俗為本,故古人論治道,必先于風俗,然風俗本善,導之惡亦惡;風俗本惡,導之善亦善。其要以守令好尚為本,而故家大族有以分其責焉耳。何者?守令,民之師帥也;故家大族,民之觀瞻也。上而守令能裁察一己之欲,使趨向一出于正;下而故家大族能奉承守令之條約,使趨向同出于止,則小民于好惡取舍,必知所抉擇矣。小民于好惡取舍知所抉擇,則習尚正而風俗淳矣”。這當是其長期執政之切身體會,應驗老夫子所論:“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能不正?”(《論語·顏淵》)莆守精英執政事跡表明,凡成功者,總是首先立身清正,廉潔從政,嚴肅吏風,而化民成俗的。
明成化朝興化知府潘琴,“為人有志學古,端方靜定,篤于自信,人撼之不動”。有人以書簡言事,潘守書其緘(書函)曰:“不敢開。”竟以其簡回復之,堅拒賄買請托。郡民來告里中有橋當修,潘琴檢查,府庫中銀,內出一包與之,乃舊時變賣其里中淫祠所得,封緘如故。“民始知琴非墨吏”。為此,其任上敢于廢淫祠、禁龍舟競渡、元宵放燈等舊俗,并取得成效。
同朝知府岳正,亦是一位身正政廉的太守精英。其臨政“凡可以裨官政、阜民生、美俗化者,為之惟恐或后”,“有益于俗化甚大”。被豪紳謗毀離職,壯志未酬。人們發現,“公去官未幾,家計蕭然,瀕于貧困,莆人始知公之操履果無所怍(慚愧)。”(黃仲昭《興化郡守蒙康岳公祠記》)其謀畫重修江口橋告成后,親筆撰橋記,計“用銀七十九兩五錢五分”,精確之至,令人贊嘆。
弘治朝興化知府王弼,少時“尚義修行,有古人風”。來守任上,“剛明果斷,令行禁止”,嚴肅吏治。凡處分獄論、徭役、科征辦事,皆自制稿,令郡吏抄行,案稿不得互異。或忙遽中文書堆又疊發房,皆能記憶,吏不敢易置前后及有所隱匿,“終弼之任,吏為之貧”,一改污吏貪墨惡習。隸卒只許行杖,不得夤緣求差,凡有所拘喚,與立“三限法”,民亦不敢不任,故數年來,隸卒不下鄉而民不擾。民不得售其奸,或有暴橫鄉里者與習學賭博者,皆窮治之,田里用是戢穆。又立八條約,與民更始,取得成效,出現“四境之內,強者不得肆,弱者得自安”的局面,為民所擁戴。充分表明官風引領民俗,官風正、風俗淳的道理。
這里還要提及幾位居莆老臣們移風易俗的表率作用。仙游縣籍翰林學士鄭紀,早年辭官歸山侍養,熱情倡議在仙游縣學建立鄉賢祠,并親自確定奉祀蔡襄、葉顒等三十七位名賢,表彰先進,激勵后學,以興風教。對于日益風行的九鯉湖禱夢風俗,鄭紀特作《仙夢辯》,旗幟鮮明地否定仙夢的靈驗,指出其間十常有八是屬于“附會遷就,以助其靈者”,并試對人的生夢現象,作出近乎現代生理科學的解釋,顯示其超俗見識與破除陋習的勇氣。升任戶部右侍郎后,告假歸鄉祭祖。見莆郡禮俗,人心不古,競斗奢侈,心暗憫之。致政還里后,自感作為國家臣子,不問居官去位,皆不得不任其責。他針對奢華之俗,特著《歸田咨目》十條,以身作則,破舊習,立新風。涉及迎送往復之禮,本家留客,新朋往來,慶祭鄉飲,鄉邦吉禮、冠婚喪祭,以及書信、作文、賦詩等,一一作出規定,具體可行,既不違世人之常情,又痛改虛應奢華之陋習。如迎送往復之禮,針對大家族“留飲則五鳳單面,饋送則羊酒盤盒”,或競斗奢侈,或預投物餌,既壞禮俗,又傷名節。規定:到家之日,諸親友系本房兒女親家,賀禮四事,余親只二事,鄉里近者只果酌以敘鄉情而已。對本家留客,規定鮮咸魚肉不過三味,蔬菜不拘,果品因家中所有,不粘疊高聳;酒不過五行七行而止,飲量以杯爵大小為度,不擲色高歌,日飲抵暮,亂性敗度。其用意如序文所言:“以自警束,以訓子孫,以告(誡)鄉人。非敢任移風易俗之責,但不欲助其縱侈耳!”表明其革舊習、樹新風之志,與嚴于自律的精神。鄭又作《義聚家范》、《增修鄉約》,倡導主仁恩、行禮制,對家范、鄉約加以規范,為官府所推行。無獨有偶,莆田縣籍刑部尚書林俊致仕歸里后,亦作《聯桂族范》與《家范》,倡行“氣必正,心必厚,事必公,用必儉,學必勤,動必端,言必謹”之風,以共綿詩禮、仁厚、忠孝之澤。
宋代名臣陳宓,家有“仰止堂”,原為朱熹來訪父陳俊卿之寓館,后揭“仰止”之名,以寓高山景行之敬。并與友人每旬聚會其間,共講《四書》。陳宓取圣賢格言為訓,博文約禮,克己復禮,訂立《仰止堂鄉約》,曰辯志、致知、正心、修身、處事等六則,提出德行相規、事業相勉、過失相規、禮俗相接,要求立約者各自進修,互相規勸,每月督查。歷四五十年不斷,參與者最多至十五人,為鄉邦約禮雅俗作出表率。明代莆籍廣東揭陽縣令徐資用,永樂中進焉,博洽有才,舉動端謹,興學訓士,有良吏聲。因疾辭歸后,與弟資茹講行禮學,以肅家教,鄉人稱為“二徐”。
老臣們勇于破舊立新,嚴于自律,帶動本家族家風習俗的改造,進而推動鄉邑移風易俗,正是儒家“修身、治家、平天下”政治模式的忠實踐行者,體現士族精英知行合一的學風,對郡邑移風易俗,革弊立新,起了獨特的風標作用。 (阮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