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的奢侈生活,是以其權勢為依托的。史志稱,蔡京生日,天下郡國皆有貢獻,號“生辰綱”。古典名著《水滸傳》第十六回《吳用智取生辰綱》稱,“大名府梁中書,收買了十萬貫慶賀生辰禮物完備,選日差人起程。上年費了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東京去,半路被賊人劫將去了。”并非空穴來風,無中生有,而是官場腐敗的真實寫照。大觀三年(1110),御史張克公奏論蔡京執政八年“不忠不軌”凡數十事,揭發蔡京所謂“財利為有余積”,皆出誕謾,務夸大以興事功、肆以騷擾;交通豪民,興置產業,役天子之將作,營葺居第;用縣官之人夫,漕運花石;名為祝圣壽而修塔,以壯臨平之山勢(蔡京祖墳)等“無尊主庇民之心,唯事豐已營私之計”,欺君殃民、假公濟私行徑,致蔡京再次被罷相。蔡京任上,依仗權勢掠奪了大量田園房產,霸占田地不下五十萬畝,僅江南一所永豐圩就有水田十萬畝。史料稱,宣和末年,金軍南下圍城甚急,蔡京盡室數百輩,盡以平日所積,用巨艦泛汴河而下,置其錢塘宅內。靖康初,宋欽宗下籍沒之詔,適逢杭州太守毛達原為蔡京所領門下省屬官,緩行籍沒之令,并密喻蔡家,其家資得以藏隱過半,故蔡京后人皆不貪困。又嘗以金銀貨四十擔,寄其海鹽(今屬浙江)族人家,已而蔡京父子兄弟被誅竄,不暇往索,被族人盡掩為已有。海鹽蔡氏,遂成為富冠浙右的豪門大族。
歷史有時亦會作弄人。因金兵圍城甚急,宋徽宗還來不及玩賞艮岳之福,便倉皇出逃,被掠北上,于舟中感傷哀嘆:“帝京春色誰為主,遙指鄉關涕淚漣。”鼓吹“豐亨豫大”、貪戀榮華富貴、生活奢侈無度的蔡京,最終以罪竄逐天涯、餓死他鄉。途中,平素最為寵愛的三個美妃慕容氏、刑氏、武氏,亦因金人指名索取,奉旨離去。蔡京以詩送別,曰“為愛桃花三樹紅,年年歲歲惹春風。如今去逐他人手,誰復尊前念老翁?”悲情與醋意交集。史志稱蔡京失敗時,珠履盡散,獨門人呂辨護送其至潭州(長沙)。呂乘閑問蔡京曰:“公高明遠識,洞鑒古今,知國家事必至于此乎?”蔡京曰:“非不知,將謂老夫可以幸免”。是的,凡奸佞總是自以為得計,心懷僥幸,然終必誤及自家性命。
竊曰:北宋王朝之亡,固然是其長期積貧積弱的必然結局,但宋徽宗,蔡京統治集團的腐朽政治,無疑是加速滅亡的罪惡動力。而蔡京“豐亨豫大”邪說,鼓動起來的驕奢極侈之風,大興營建亨樂工役之潮,致使國庫竭盡、民力疲困,更是對茍延殘喘、奄奄一息的北宋王朝之致命一擊。《宋史》在評論北宋亡國之禍時指出,宋徽宗失國之由,在于特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諛。于是蔡京以捐薄巧佞之資,濟其驕奢淫佚之志。溺信虛無,崇飾游觀,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為誕謾,怠棄國政,日行無稽。認為徽宗國破身辱,不能推諉于“數”即命運,“自古人君玩物而喪志,縱欲而敗度,鮮不亡者,徽宗甚焉!”此論是頗有見地的。
“牽羊廢主尋傾國,指鹿奸臣盡喪家。”北宋之亡,自然宋徽宗當負首責,而四度出相、竊國近二十年之久的蔡京,也難辭其罪。靖康改元,欽宗趙桓即位,邊患危急,民怨沸騰。被迫辭任的蔡京,為自定計盡室南逃。天下追罪蔡京為“六賊”之首,殿中侍御史孫覿極疏蔡京奸罪,稱“書傳所記,老奸巨惡,未有如(蔡)京比者”。 “托豐亨豫大之說,倡窮奢極侈之風,而公私蓄積,掃蕩無余”,正是其疏彈蔡京“必正典刑”的一條主要罪惡。南宋著名思想家朱熹指出:“宣(和)政(和)間,有以夸侈為言者,小人卻云當豐亨豫大之時,須是憑地侈泰方得,所以一面放肆,如何得不亂?”后人以“豐亨豫大”為好大喜功、奢侈揮霍的代名詞。可見,蔡京之老奸巨惡,南宋時已是士論之共識,元人將其首列為“奸臣”入史,亦是順理成章之事了。 (續完)(阮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