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道立朝
——莆陽尚書風華(五)
良永看到,在朱寧橫斂民財過程中,一些“陛下腹心之臣”,本可于談笑間輕而易舉地加以阻止。然而,為了安身保位,雖知民怨,徒能蹙額付之,一副無可奈何之態。良永尖銳指出:“橫斂不可卻,而隱禍中之矣”。即疏中所指的,朝廷已陷入“陛下有大臣而不能用,有親臣而不肯為用”,實際已陷于“無臣可用”的嚴重政治危機之中了。
方良永疏稱:“事勢若此,茍猶隱忍不為陛下言,則已斂之財必入朱寧之手,而民心傷矣!民心傷則國本傷,本傷則枝干凋瘁,根柢蹶拔,陛下其能晏然于上乎?”他毫不忌諱指出:“是孰使之哉?陛下之lsquo;義子rsquo;,亦陛下之親臣也!陛下反思及此,能不寒心?”
方良永疏請明武宗:“割偏私之愛,奮獨斷之勇”,廷詰朱寧以鬻鈔害民之故,如其飾非護短,不肯服辜,敢于欺罔,即將其下之詔獄,明正典刑,以昭示天下,為臣子悖逆之戒。惟陛下明察而果行之。同時,請求急敕都察院行巡按浙江監察御史,會同鎮守等官,將已斂鈔價盡給還民,未斂之數隨即停止,并查究奸吏影射多科侵克之弊,悉置諸法。“則民怨未甚,猶可慰解;邦本未搖,猶可培植”。最后,直言告誡曰:“陛下如以臣言不然,置之不問,日復一日,尾大不掉,將必蠶蝕天下,肆無厭之求,出于尋常所不料者。陛下于是時也,悔之晚矣!”
方良永《劾朱寧疏》,無情揭發內侍朱寧鬻鈔害民欺君惡行,直指皇帝老子武宗之失,不勝激切痛憤之至,盡現其忠君愛民之志。疏入,朱寧甚為恐懼。一面留疏不報,一面采取緊急措施,力加掩飾。派遣校尉拘捕一些倚勢鬻鈔者,以鈔值還于民,又暗地召還前派執行鬻鈔太監,再行欺君之事。朱寧原計劃于全國鬻鈔攫財,浙江、山東為先行之省。不意在山東為巡撫趙璜所阻,浙江方良永亦揭發其奸,于是不得不罷手以自保。是時,朱寧正為武宗所幸,怙寵藉威,勢傾中外,舉朝屏息,公卿、臺諫無敢出一語。方良永卻以外僚訟言誅之,其直言敢諫,震驚中外。浙江士紳奔走賀曰:“近五十年無此疏也!”時為兵部郎中的莆臣黃鞏,聞訊亦致書贊曰:“官鈔一疏,足以落權貴之膽而束其手,拔浙東數百萬生靈垂死中而生之。宇宙間數百年,不可無此一舉;朝內外數千大小執事,不可無此一人。丈夫生世如朝露,官爵如雨泡,不可無此一著”。高度評價良永之疏。黃鞏賀書,并非心血來潮,虛應之作。五年之后,明武宗為寵將江彬所惑,有南巡之命。時江彬方席寵擅權,賜姓封伯,付以總督京營,生殺出其口,朝中無敢觸及者。時為兵部武選郎中的黃鞏,獨疏戒游幸、去小人等六事,稱“天下切齒唾罵,皆欲食江彬之肉,陛下何惜不謝天下哉!”言極痛切,海內爭傳誦之。疏既入,自分必死,為書別知友,托以后事,收拾遺文。江彬果然大怒,必欲置之死地,乃下詔獄,廷跪五日、杖百余,除名為民。可見,黃鞏所評,實可謂“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也。方良永深知忠言逆耳,難免招禍,遂連三疏乞休而去。 (未完待續)(阮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