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憲俊秀
——莆陽尚書風(fēng)華（二）
宋明時期，莆陽出過多位刑部尚書（不包括贈官）。他們繼承先賢秉公執(zhí)法優(yōu)良傳統(tǒng)，不阿貴，不徇情，守法不撓，竭力捍衛(wèi)國法之尊嚴。其所表現(xiàn)崇高官德與人格精神，正是在承受極大政治風(fēng)險與人身安危之壓力下，迸發(fā)出燦爛光芒。明代孝宗朝莆陽刑部尚書彭韶，堪稱刑憲之俊秀。
彭韶，莆田縣涵口港利人，后居荔城。天順元年（1457）進士，初授刑部山西司主事，歷本部員外郎、朗中，出任廣東、四川、貴州等地方要職后，升刑部右侍郎、官至刑部尚書，時年61歲，歷時35年。
彭韶一生仕途，除出任作為專門司法機構(gòu)刑部諸職外，所歷四川按察使、都察院右都副御史巡撫江南蘇、松名郡與南畿要地，及至出任廣東、貴州左布政使等地方要職，均與執(zhí)法檢察事務(wù)關(guān)系密切，可以說，彭韶居官一生，始終是以執(zhí)法為工作重心的，其政績與聲望，亦正是在執(zhí)法、過程中生成的。綜觀其守官執(zhí)法，有以下特點。
一曰：守法不避貴近。在封建專制政治體制之下，帝王即是法律的化身。帝王身邊的權(quán)貴近侍，往往借其寵幸，恃勢弄法，享有法外特權(quán)。古代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是儒家的政治理想而已，至多是少數(shù)開明君主治國之特例罷了。彭韶正是在這種歷史背景下，堅持儒家政治信念，敢于同違法的皇親國戚、權(quán)貴近臣較量，致力維護社會的公平正義，實屬難能可貴。
弘治五年（1492），彭韶升任刑部尚書，命侍經(jīng)筵，頗為明孝宗所重。時安遠侯柳景總鎮(zhèn)兩廣，藏贓貨鉅萬，為都御史秦弦所舉發(fā)，事聞有司，彭韶欲將柳景繩之以法，并奏奪其爵位。柳景挾外戚親貴勢力，企圖攻破彭韶法網(wǎng)，擠御史秦弦于險地。彭韶執(zhí)奏不改，朝廷對其不以為然，復(fù)交大臣廷議，結(jié)論竟如彭韶所言。其后，僅追回柳景臟銀八百兩，未及贓數(shù)十分之一，并有旨免其余欠。彭韶守法不撓，再次抗旨疏論，曰：“陛下優(yōu)待貴近之臣如此，臣固知陛下有所不得已也。但臣等忝列守法之官，不宜阿順，以圖自便。（柳）景應(yīng)追贓數(shù)十未及一，乃盡行蠲宥（寬免），此非直祖宗未有，雖前代亦未之見。唐宣宗時，元舅鄭光官租不入，京兆尹韋澳械其莊吏，將置于法。宣宗欲寬之，（韋）澳謂lsquo;如此是法獨行于貧戶。宜候征足乃釋之。rsquo;彼唐宣宗時尚能如此，豈以圣明顧反不及耶？況（柳）景既無元舅之親，贓銀又非官租之比，監(jiān)追未久，遂得寬釋，是臣等守法有愧于（韋）澳也。海內(nèi)聞知，貪饕之徒窺此舉措，一旦釋之，其物論（公論）何？且（柳）景贓既可免，他日爵位亦可營求而復(fù)矣。爵位既復(fù)，又可營求出鎮(zhèn)矣。奸回藉口，良善解體，誠非國家之利也！”可謂義正詞嚴，鞭辟入里，雖不為孝宗所采納，其不阿貴近、守法不撓公正精神，則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須知，彭韶曾因論法切諫，兩度被憲宗下獄，其無私無畏，可見一斑。好在孝宗稍有開明，深識其忠，故對彭韶并未過多計較，然而，其身邊一些不樂彭韶所為者，處心積慮，摘其屬官細過恐嚇之，彭韶坦然由之，始終不為此輩惡行而沮喪失意。
其后，彭韶又借孝宗亢旱求言，指陳時政得失，疏言：“該本部先前問得內(nèi)使、內(nèi)官王萌、苗通、高永，犯該絞罪，各累訴冤枉，荷圣慈饒死，發(fā)充凈軍（由閹人組成的軍隊）。臣聞自古帝王雖貴近必刑者，所以彰天討（上天懲戒罪人）之公。若殺人不死，復(fù)何所畏憚？乞自今以往，勿復(fù)輕縱，庶得法度均平，人心悅服。”彭韶此言，乃當(dāng)時人所不敢言者，既顯其對上之忠，又示己守法不撓之志。其實，二年前，彭韶在一次疏言時政得失時，就正言抨擊朝廷對罪犯任意寬免輕縱的做法，指出：“有犯多從寬免，有毆人致死者竟不提問，或有提問成獄，旋復(fù)宥之，是失刑威也。”正是因其守法持正不阿，貴戚中官往往為之?dāng)渴帧?/p>
二曰：扶助弱勢良民。世欲之情，總是強者欺弱，富者吞貧，眾者暴寡，在官者多凌無勢之人，故先賢強調(diào)，聽訟之際，不可不察世情，辨別強弱。彭韶守法，在不避權(quán)貴之同時，對于被侵害的弱者良民，則不遺余力為其伸張正義，維護其合法權(quán)益。
憲宗成化間，錦衣衛(wèi)指揮、外戚周遵（《明史》作周彧）挾勢與畿內(nèi)民眾爭田，并提出愿由內(nèi)臣及錦衣衛(wèi)官員前往踏勘丈量之。憲宗詔命刑部派遣公正官員前去踏量。彭韶時任刑部廣東司郎中，同僚一致推舉彭韶（既是對彭韶的推重，自己又可避免得罪外戚）。彭韶至其地，環(huán)視一周，計算丈量即歸，上疏劾周遵，曰：“田本民有，雖其籍報未盈管業(yè)之?dāng)?shù)，（所報田籍?dāng)?shù)低于實有管業(yè)數(shù)），然地有高下，歲有旱潦，細民頻年出賦以給公上，旱則資污下（地）以補高仰（地）；潦則資高仰（地）以補污下（地），安有空閑（地）可以別給？且民，國之本；食，民之天；食足則民安，民安則國安。豈可以民田給貴戚，重傷國本耶！？”彭韶所論，極力維護田民利益，出言有理，憲宗不得不詔“以田歸民”，卻蠻橫將彭韶下錦衣獄，以息貴戚之怒。都察院科道交章，言其無他，得以釋放。不久，又有親近復(fù)奏請“荒田”者，憲宗顧左右曰：“彼不見周遵之事，奈何又請耶？”立阻其奏。足見彭韶執(zhí)法不撓影響之大。時彭韶與何喬新（江西廣昌 人，孝宗朝刑部尚書）同官，并有重名，一時稱“何彭”。
古代官場，司法腐敗，所謂“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一些人命大案，久拖不決，兇黨逍遙法外，蒙冤受害者無處投訴。彭韶升任四川按察副使任上，巡察各地，查處積案，緝兇摘伏，為民平冤，除惡務(wù)盡。開縣劉氏，先前將戶籍一分為二，一徙一留。后徙者復(fù)業(yè)，與留者爭擔(dān)里役不得，遂暗地唆使安岳縣扈氏兄弟，焚滅其家，燒死男女共二十一人。鄰人訴于知府衙門，卻以“事不關(guān)己，且無證佐”為由，壓下二年不理。彭韶巡行至縣，聞之大駭，立予理案，捕得扈氏及其徒十余人，一經(jīng)審訊，誠心服罪，遂置之以法。明年，巡至合州府屬邑定遠縣，有曾氏從兄弟，數(shù)家群居邑中，一日忽聞盜至，爭先逃難。其弟乘機潛入兄家，掠其家財，而推諉于他盜所為。其兄探知所由，遂訴之于官。其弟氣急敗壞，糾集群小盡殺兄家一十二人，卻偽裝不知，持狀訴于彭韶。彭韶慧眼識奸，立予審訊，供得兇黨七人，處于死罪。彭韶緝奸追兇、為民平冤事跡傳遍郡縣，人稱“彭青天”。以至每次出巡，郡邑民爭挽肩輿，熱切希望先至其境巡察。在廣東左布政使任上，每于朔望日受民投狀，日至千百紙，剖決如流，告誡諄諄，如告子弟，民卒感之，以致有不平輒恥見公而自去者。 （未完待續(xù)）（阮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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