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微漾
唐玄宗時,黃石女孩江采蘋才貌出眾,被召入宮,因生性好梅,故封為“梅妃”。在她受寵時,曾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將吳媛在家鄉的事跡上表皇帝,最終后者獲得了朝廷的褒獎。但好景不長,在與楊玉環的宮斗中,江梅妃難占上風,最終被打入冷宮。讀史至此,常令人唏噓:正史歷來只有一部,但正史也需野史陪襯,才能還原出最真實的故事。江氏失勢后,她身上梅的氣節才真正顯露出來。一次玄宗突然憶起她,就差人送去一斛珍珠,而梅妃并不為之所動,還以一首《一斛珠》婉拒了這施舍般的饋贈。“長門自是無妝洗,何必珍珠慰寂寥”,這種與日俱增的失落,或者就是當年王勃寫下“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的懷才不遇。但至少,這樣的梅妃是完整的,即便身上早已烙下玄宗的印記,或者成為楊氏的陪襯,她依然完守獨立、自主的人格。數年后,安史之亂爆發,面對叛軍的抵近,江梅妃殺身成仁,留下一首千古絕唱。
無獨有偶,元順帝時楓亭女子肖麗蓉,也曾被選入宮,史稱“肖妃”。蒙古人尚攻城,不善守成,統治中原前后不到百年,到末代順帝時,帝國已是風雨飄搖。在肖妃“文恬武嬉,務必禁止;恫瘝在抱,牢記心里”的建議下,社會曾出現短暫的復興,因此,她也深得順帝的信任與偏愛。此外,肖妃還熱衷于向外推介家鄉的食譜,被后人視為第一個將莆仙美食引入宮廷的人。然而,彼時積重難返的元廷,又豈是一個有著母儀天下的大情懷的女子所可以改變的?元朝滅亡后,順帝念及與肖妃的恩情,不忍將其帶去北方草原,便派人喬裝送她回福建。閱盡滄桑的肖妃,這時只得以填詞作詩消遣度日。“多情笑我,此生何苦癡迷,昨日幾人能駐?”,不管是身居高位,還是孤獨終老,她以一顆至死不渝的初心,贏得了時光的駐足與銘記。
梅妃與肖妃,名字里都帶有植物,這興許只是一種巧合,卻令人聯想起傳統五行理論中的“水生木”。她們身上不僅匯聚了水的剛柔并濟,同時也不約而同地催生了一顆草木之心;是這顆草木之心,將她們與故鄉緊緊地維系在了一起。在遍地叢林法則的封建男權社會中,游戲的產生、過程與結果似乎都與她們無關,她們本該只是游走在灰色地帶的“附屬品”,但仍有不少勇于質疑和挑戰命運的偉大女性,打破成見,身先士卒,體現出了男子才有的或更甚于男子的節義與擔當。
我想,當年元順帝北逃至上都,一路上肯定會回想起先祖忽必烈揮師南下勢如破竹的鐵騎,那時的他必然無限惆悵。但他應該不會意識到,歷史輪回有時又是極其公正的,正如他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在忽必烈志得意滿的時候,莆田的玉湖陳家是如何祭出她的滿門忠烈!
那時陳文龍起兵抗元,家中老母黃氏曾被元軍扣為人質。為避免自己影響了兒子的事業,身染重病的黃氏拒不投降,回避治療,最終命喪敵營。陳文龍兵敗后,他的女兒陳淑楨強忍住父親與夫君許漢青雙雙殉國的悲哀,聯合族弟陳吊眼攻打泉州叛臣蒲壽庚,到最后亦捐軀漳州城。她死后,當地百姓將其尊奉為“東宮許夫人”,歷代祭祀。由于陳家在福建的英勇抵抗,南宋左丞陸秀夫得以護送幼帝潛入嶺南,以圖再起;陸的楓亭籍妻子蔡荔娘則繼續留在莆田,守著一份堅貞、浪漫卻無法善終的愛情,等待丈夫的歸來。在得知陸秀夫投海的消息后,蔡荔娘在東莊嵩山的陳靖姑祖廟旁為他修了一座衣冠冢。
國仇家恨前,女性的命運未免凄涼,亦不無悲壯!金庸先生曾在《書劍恩仇錄》中引用一首古詞:“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是啊,英雄過后,即為平凡,蝴蝶飛來,已是暖春。
今天的莆田人,在外經商者眾,嘗有“東方猶太”的贊譽。但他們必不敢輕言忘記,在東南沿海的故鄉,他們的母親和妻子,正以一種隱忍、包容和期盼的母性,注目著自己的一步一行。
2014年夏天,林鑫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南京的一所重點院校,遠在廣州的父親和北京的哥哥都回來為他慶祝。短暫團圓后,一家人又即將重歸忙碌,林仙瓊一面為眾人收拾行裝,一面無微不至地照顧久別的雙親。和在縣城時一樣,每天她都會去興角祖宮燒香,只不過現在,她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種感恩之情。她似乎能預見這個家,正在奔赴遠大前程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