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滄
心向往之,美在其中。我在小廳墻上布置了兩幅字、一幅畫。字和畫都圍繞著同一個題材:《山行》。
七絕《山行》乃是留誦千載的一首唐代名詩。有這么幾個數據:古代唐詩選本入選5次,現代選本入選27次,互聯網上鏈接它的文章多達十萬七千余篇。詩中山路綿長,白云繚繞,山里人家幾處,崖畔楓葉流丹,詩人杜牧描繪的這幅美麗無匹的秋山行旅圖,一直在記憶深處纏綿著我。
特別喜歡《山行》,除了這首詩的魅力,也與我本身山行的經歷刻骨銘心不無關系。家鄉多山,遠些的有壺公山、筆架山,近點的有巖仙山,還有一群不知名的山。母親告訴我,滿周歲抓鬮,我抓的就是山形的筆架和進過學堂的舊課本。小時候背著簍子上山耙柴草,稍長徒步去鄰縣仙游求學,都少不了山行。風雨無阻擋,赤腳不畏寒。路遙知腳力,夕陽山外山。生命不息,“山行”不止。曾經有人問我屬什么生肖,我淺笑作答:“鄙人屬山。”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山行》的前兩句由大學同窗龔學平書寫。這是第一幅,上面打了三個章。引首章刻著“民為本”三個字。是時,他還在市領導崗位上,章的內容自然流露著他的心思所系。學平信筆寫來,一氣呵成,字和字之間引帶呼應自如,飛白之處,枯而不燥,飄逸而獨標一格,與寒山之白云同悠遠、共舒卷。天高地闊,上下求索。筆底氤氳人間煙火,毫端連著“山里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詩的后兩句為第二幅,出自周慧珺之手。我和周慧珺相識已有年矣,20世紀70年代末,我在《青年報》主持副刊,請上海灘幾位書畫家來報社作畫題詞,她亦應邀而來,留下了“良師益友”四字墨寶。后來疏于聯系,樂見其書法日臻成熟,以至于爐火純青,盛名扶搖直上。為了備齊《山行》的后兩句詩,我登門拜訪,先生沒有一點架子,欣然應許書贈,過了沒多少時間,就按照我對字幅的尺寸要求寫好了。從整體到局部,神采與形質俱佳。不由聯想她書寫的“上海影城”,同樣慧然脫俗,洋溢著書法線條的節奏美感,引得多少上海國際電影節的嘉賓駐足于階前欣賞,交口稱贊。如今,書法大家饋贈予我的不僅僅是一幅字,更是一份如丹楓般美好的情愫。
兩幅字備齊了,希望再加一幅《山行》寫意畫,于是我想到了一起為《中國的世界遺產》大型詩畫冊出過力的寶鋼美協主席汪家芳先生。幸得友人德民兄引見,我與這位國畫名家一見如故。“前三句是交待、襯托,第四句才是詩的核心hellip;hellip;”家芳通過對《山行》詩意的“散點透視”,理清了主次。在下發覺,他抒發主觀情趣的表現力不同凡響。小小一幅50厘米見方的山間行旅圖,石徑隱約,曲折而上;賞楓停車處,布于視覺中心;車馬之具象雖小,卻栩栩如生。作品富含想象,兼工帶寫,運筆精到,敷色多有層次,還在右側偏下預設的淡彩石壁上題寫了《山行》全詩。汪先生以他的熱情與爽朗,以及對藝術的執著精神,為我“二加一,字畫同題材”的構想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君王愛江山,文儒惜字畫。”開合磊落天青青,相得益彰美引領。暑去秋來顏灼灼,一墻意趣在山行。觀覽之間,似跟杜牧同游,又如與三位君子對話,縱有蒼白閑愁,亦被這勝于二月花的楓葉紅紅地濡染了。西方人有“說不盡的莎士比亞”之自詡,咱們則有“道不盡的唐詩”之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