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宗
我的父親曾有過一段與煤場緊密相連的歲月,他用自己的勤勞和汗水,為我們撐起了一片天空。
那時的鄉(xiāng)下,大家燒水做飯一般都用柴火,而蜂窩煤的流行,避免了滾滾濃煙,而且也不用老擔(dān)心灶火會熄滅,確實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諸多便利。父親從中窺見了商機:決定利用我們家靠近馬路、同時地處附近幾個村莊交匯處的地理優(yōu)勢,在家里開設(shè)一個小煤場。
然而,煤炭的采購并非易事。父親需要前往幾百公里外的煤廠去運煤,一次就要運回一大卡車。有時候資金緊張,不得不四處借錢,籌集進貨的錢。我清晰地記得,父親總是在第一天下午出發(fā),經(jīng)過漫長的車程和繁瑣的裝車、過磅等環(huán)節(jié),直到第二天凌晨兩三點才風(fēng)塵仆仆地回到家中。他的臉上寫滿了疲憊,但嘴角卻掛著一彎淺淺的笑。
父親運煤回來的時候,我和母親往往還在香甜的睡夢中。盡管我們內(nèi)心有些貪戀夢鄉(xiāng),但看到父親疲憊的身影,我們不得不強打精神幫忙卸煤。而父親總是勇挑重擔(dān),一大卡車煤要卸幾個小時,他總是干得最賣力,哪怕手掌起泡也毫不介意。
卸完煤后,稍微吃點飯,父親又開始了另一項繁重的工作——粉碎煤炭。他用粉碎機將煤炭粉碎成細沙狀,這樣村民們買回去才能方便地制成蜂窩煤。粉碎煤炭是一個又臟又累的活,灰塵彌漫在空氣中。我們當(dāng)時還沒有口罩,只是簡單地用毛巾圍住嘴巴,頭戴一頂草帽就開始工作。父親負責(zé)將煤塊鏟進粉碎機加工,而我和母親則負責(zé)將加工好的煤沙鏟到一邊等候售賣。遇到太大的煤塊,父親還需要先用鐵錘將其砸成小塊,再逐一放入粉碎機中。小山一樣的一堆煤,通常要分成幾次才能加工完,每次都得兩三個小時,甚至一個上午或一天。加工完這些煤后,我們都變成了“黑人”,臉上、脖子上、手掌和腳上都沾滿了黑色的煤塵,甚至滲透到皮膚里,很難清洗。有時候就連喉嚨吐出來的痰都是黑色的。
為防止煤炭在風(fēng)雨中流失或被風(fēng)吹跑,父親還特意搭蓋了一個簡易的工棚;為了先把煤沙過濾出來,父親還自己動手編制了一個大篩子。他用鐵絲一根根地編織,經(jīng)過多次的修調(diào),最終編織成了一個既堅固又實用的篩子。這個篩子能夠有效地篩出煤砂,過濾掉塊狀的煤炭,有效減少了一部分粉碎煤炭的重復(fù)工作。
叔叔對父親從事這樣辛苦且收入不高的生意,多少持些反對意見,甚至擔(dān)心這樣的工作會影響我們找對象。但父親沒有過多爭辯,依然堅持了下來。他相信只要努力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
為了更好地服務(wù)顧客,父親甚至主動提供送貨上門的服務(wù)。他用板車或自行車后座載著煤炭送到顧客家中。后面服務(wù)不斷升級,直接從山上一擔(dān)一擔(dān)挑下紅土,將煤沙和紅土按一定比例搭配好,用按壓煤球的煤筒把蜂窩煤球直接印制好,這樣一些村民拉回去就可以直接燒煤使用了……有些顧客甚至提出賒賬的要求,但父親總是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下來。
每當(dāng)回想起他的煤場歲月,我都感慨萬分。我們雖未享受奢華,但也衣食無憂,有學(xué)上,有夢可追。這都離不開他的默默付出。他的愛如這歷經(jīng)歲月沉淀的煤炭,深沉而熾熱,足以溫暖我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