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海偉 沈麗瓊
在城廂區靈川鎮東進村,每年端午節,一場延續數百年的民俗盛典——“閩臺送王船”儀式總會如期上演。這一承載著兩岸民眾驅邪避災、祈福納祥愿景的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其核心載體——巨型紙扎王船,出自一位默默堅守四十余載的手藝人之手。他叫林慶森,以紙為媒、以竹為骨,用指尖的溫度與歲月的沉淀,將傳統技藝化作文化傳承的紐帶。
林慶森的紙扎技藝源自家族傳承。其父林玉坤是“閩臺送王船”習俗的首批省級非遺傳承人,而林家制作紙扎王船的歷史可追溯至清代,至今已傳承六代。在耳濡目染中,林慶森選擇了這門需要“耐得住寂寞”的手藝,并逐漸成長為家族技藝的核心傳承人。
制作一艘王船耗時月余。每年從農歷四月初一開始,林慶森夫婦便著手準備。他們以杉木、竹片為骨架,以白紙作底,手工剪裁彩紙裱糊,再通過繪畫、貼花、造型等十余道工序,將龍舟、鳳船、兵將、廟宇等元素逐一呈現。船身細節繁復,僅龍鱗便需逐片裁剪拼貼,人物比例、建筑結構更需精準把控。林慶森坦言:“每一道工序都靠手感,機器替代不了手作的溫度。”
林慶森的作品不僅是工藝品,更是民俗信仰的載體。他嚴格遵循祖制,依據清代畫作《五帝顯圣抗海御寇》《五帝回鸞民眾歡慶圖》復原龍船、鳳船、人物樣式。船頭飾以“龍虎瑞獸”圖騰,寓意震懾邪祟、護佑平安;船身細節亦充滿象征意義:桅桿高懸“欽命瘟部司”“代天巡狩”黃帆,代表神靈代天巡狩人間;船周兵將持矛戍守,再現明代抗倭傳說中五帝助戰的神跡。
最神圣的環節當屬“點眼”——用公雞的雞冠血為龍舟的“天眼”與人物五官點睛。林慶森通過這一儀式賦予紙船“生命”。這種技藝與儀式的結合,體現了民間信仰中“物我相通”的樸素哲學,也讓王船從單純的工藝品升華為信仰的象征。
為打破技藝失傳的困境,林慶森于2014年將自家作坊升級為“閩臺送王船習俗傳習所”,并積極參與非遺進校園、文化展演、莆臺五帝文化交流等活動。他不僅培養年輕學徒,還創新設計縮小版龍舟模型,便于展示與教學。2023年,其制作的5米長紙扎龍舟、鳳船、紙扎神像等模型,在東進村成為了焦點。
這一習俗也成為聯結兩岸的文化橋梁。東汾五帝祖廟珍藏的明清古畫記錄了送王船的歷史脈絡,而臺灣以及馬來西亞等多地宮廟亦保留著與之同源的儀式。林慶森的作品通過非遺展演、交流活動,喚起了兩岸民眾對共同文化根源的認同。正如他所說:“王船是兩岸共同的記憶,燒的是船,連的是心。”
紙扎王船最終在儀式中焚化,林慶森說:“燒掉的是船,留下的是信仰。”面對現代科技的沖擊與年輕一代興趣的缺失,他堅持全手工制作,拒絕用印刷品替代手繪紋樣,用漿糊而非膠水黏合紙片,只為保留原汁原味的工藝質感。
四十年如一日,林慶森以匠人之心守護非遺火種。他的故事不僅是個人堅守的縮影,更映射出傳統文化在當代社會存續的艱辛與希望。正如他所說:“手藝會老,但文化不能斷。只要還有人需要這份祈福的心意,我的紙船就會一直扎下去。”
林慶森的堅守,揭示了非遺傳承的兩大核心——技藝的“活態傳承”與信仰的“精神共鳴”。他的紙扎王船不僅是民俗符號,更是中華文化中“敬天愛人”“天人合一”思想的物化表達。在現代化浪潮中,他以匠心守護傳統,用創新激活文化,為傳統工藝如何在現代語境中煥發新生提供了深刻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