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宗
在我心靈深處,有一片綠意盎然的木麻黃林,那里飄蕩著我對父親難以忘卻的一段記憶。那片樹林,不僅見證了父親為家庭默默付出的艱辛,更映照出他堅韌不拔、少說多做、踏實穩重的性格。
在我讀初中的時候,家里的經濟狀況并不樂觀。父親,那個曾經用雙手撐起家庭的男人,因為身體的原因,暫時無法外出工作。然而,他并沒有因此而放棄,反而更加堅定地尋找著改善家庭生活的種種可能。
就在這時,父親從林場承包了一片木麻黃林,因為那里即將在砍伐之后,栽種一些新品種的樹苗。于是,他每天早早地起床,前往林場,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年少的我難以體會他個中的艱辛——他的身體因為健康原因,有些虛胖,稍微一動就會出汗。但是他依然用那雙已經布滿老繭的手,揮舞著斧頭,一棵一棵地砍伐著木麻黃。那些粗大的樹干,被他用肩膀扛起,一步步地扛出林場,準備裝上拖拉機運回去。盡管有肩襯的保護,但父親的肩膀還是被粗糙的樹皮磨得紅腫。他身上的衣服,也因為與木頭的頻繁接觸而磨損得很快。
“伐木工”的工作雖然辛苦,父親卻似乎樂在其中,總是埋頭苦干,一心只想著為家里多掙一點錢。他常說:“只要有合適的機會,哪怕再苦再累,我都要去嘗試一下。”這種樸素而堅定的信念,讓我心生感激與敬佩。
那些砍伐回來的木麻黃在父親手里,又重新煥發了生命力——父親將他們分類進行售賣。他將木麻黃樹的相對細小的枝干和木麻黃須賣給那些需要燒柴火的人家——記得有一些制作糕點的村民就特別需要這種柴火;而樹干則被他加工成長條凳進行售賣。這種長條凳在農村很受歡迎,尤其是那些辦喜酒宴請賓客的家庭,更是需要大量的長條凳。
加工長條凳的過程并不簡單。父親需要先將木頭充分曬干,然后請工匠按照尺寸要求進行電鋸鋸割、刨平打磨和組裝加固。在這個過程中,父親經常要參與其中,在木屑飛揚、機器轟鳴的院子里忙碌一整天,有時候甚至要加班到很晚。
每當那些長條凳被一輛輛拖拉機運走,父親的臉上總會綻放出欣慰的笑容——這意味著孩子們的學費和家庭的開支有了著落。他深知,自己的辛勤付出終于換來了回報:盡管過程艱辛,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家庭的幸福與安寧。父親以他無言的行動,向我詮釋了何為付出、何為責任、何為堅韌。
如今,我已經長大成人,而父親也已經老去。那片木麻黃林,也早已不再是父親謀生的場所。但是,它在我心中的位置卻永遠無法替代。木麻黃,這種生長在沿海鹽堿地上極其普通的樹種,卻以其頑強的生命力而著稱。它們能在惡劣的環境中扎根生長,成為防風固沙的防護林,成為沿海獨特的風景線。父親身上也擁有著和木麻黃林一樣的品格:無論生活環境多么惡劣,他都要頑強地生存下去。這片木麻黃林不僅見證了一個男人為家庭默默付出的艱辛與汗水,更映襯出父親身上那種堅韌不拔、純樸敦厚的性格特質。
父親與木麻黃的故事,將永遠銘刻在我的心中。木麻黃、斧頭、鋸子、柴刀、錘子、刨刀、鑿子、墨斗等等,在父親的指揮下,演繹了一段生活的獨特樂章。它們是我成長道路上的寶貴財富,也是我人生中溫馨的回憶。感謝父親,感謝那片綠意婆娑、蕩漾著無邊父愛的木麻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