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勁
林俊像
“木蘭山”碣
《修杭口隄梁頌紀》碑
木蘭溪畔
作為福建興化府莆田城內塔寺前柴坊巷（今荔城區鎮海街道鳳山社區東大路）人，林俊、林達父子與木蘭溪之間存在著深厚的聯系。以下筆者圍繞其歷史信息的探析和欣賞，試著將人物生平活動與地方文化遺產再挖掘。
林俊（1452—1527），字待用，號見素，晚號云莊。明成化十四年（1478）進士。官至刑部尚書，加太子太保致仕。卒贈少保，謚貞肅。工詩文、書法。著有《見素文集》28卷、《奏疏》7卷等。歷史上，明刑部尚書林俊為人剛直敢諫，廉正忠誠，嫉惡如仇，愛才如渴，以禮進退，始終一節，是明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的老臣。特別是在四川為官期間，林俊因清正廉潔，政績顯赫，深受人民的愛戴，當地百姓為其建祠、立像，至今重慶的大足縣留存著林俊石像，并于摩崖上為其刻詩碑。
正如，林俊《餞李十四祖廟祀》云：
素書珍重老人期，逢竹熙寧始此陂。
陸海桑麻潮落后，廟門香火詔開時。
巖廊近采臺臣疏，俎豆初修長者祠。
祖澤一方延故武，木蘭蜀堰兩豐碑。
詩文將木蘭陂與四川都江堰水利工程相提并論，足見其歷史地位之重要。而今，存立于木蘭陂碑廊、由林俊手書的《修杭口隄梁頌紀》碑，內容如下：
修杭口隄梁頌紀
水出高趨下引而田，鄭渠鴻溝舄鹵，而稻梁之固也。然平吾山下淇園，費殆不害為利，肆在裕國弗廢。莆水利木蘭陂為上，三易地而溪始馴。釃二溝洋之南北，而莆始沃壤。頃之私海田利之，漏巵成河。戊寅秋七月大水，隄之在杭口者遂決，匯而川，淪而淵，溪奔于海，而田溢于潮汐者之淤，耕者、舟者俱病。
守馮君馴窮決隄案之，發贖金，聚徒囚傭，知水材林貴容等職其役，君偕郡丞李侯縉、令雷侯應龍身臨督之，纍石于淵，畚土成山，固其外以實乎其內。又因隄之羨，與鄉之助役，并杭之、元豐海橋、溝橋修之，而聯橋隄故小，潮則沒，及是廣之，增其高以出潮上，橋若貫虹，隄若游龍，水陸道俱便。君子謂君仁且勇，役民之恃也。二庠羅博士仁（羅仁，時任莆田縣學教諭）偕諸文學請立石頌功德。頌曰：粵歲水禍，奔流為懸。有決其防，倐焉成川。昔鴻陂罷筑，汝受其耗。人怨嗷嗷，讬以神告。上元隄敗，為民受專。先事后聞，邑用有年。公心于民，是訓是飭。畚鍤如云，亟不以日。余工二梁，遐邇畢利。歲豐人和，維守之賜。維守之賜，亦丞尹之績。我作頌詩，昭示無極。
正德十四年（1519）己卯六月既望，鳳山見素林俊書于云莊青野。
同董役：李崇孝、王如周、曾良寶、林明、鄭珣、廖知時、吳雄、僧若蒼
此通碑文記載明正德十三年（1518）秋七月大水，興化府知府馮馴偕興化府同知李縉、莆田縣知縣雷應龍發動修隄成功。時任莆田縣學教諭羅仁“偕諸文學請立石頌功德”，碑末刻同董役李崇孝等人。
按：馮馴，字行健，岳池人。明正德十一年（1516）任興化知府。視郡七年，后擢本省右轄，轉江西左布政使，卒于官。
李縉，豐城人，明正德十四年（1519）時任興化府同知（同知別稱郡丞）。乾隆《興化府莆田縣志》卷之七職官志載李縉于明嘉靖三年（1524）任興化府同知，有誤。
雷應龍，字孟升，金陵人。明正德十二年（1517）由進士出任莆田知縣。
清代陳池養《莆田水利志》卷七傳記收錄林俊《<木蘭陂集>序》，文中內容涉及木蘭溪木蘭陂的簡述，修建木蘭陂的主要功臣以及他們的各自功績。文曰：
行水之道，因利害而順逆之耳。夫水溢而上，則下民其魚，順流以熄其害，若導河積石、導匯岷山者，是也。水趨面下，則上田不毛，逆壅以收其利，若鑿鄭國渠、堰鉗廬陂者，又是也。然順之勢易，逆而壅雖小猶難者，以人之力而與水爭也。逢其怒，則不可御矣。
木蘭之溪，源永春，流德化，歷仙游，趨莆而注之海，不為不遠；匯三百六十澗之流，不為不多；引以溉南北二洋萬余頃之田，不為不利。以博溪而不陂，容無蹈西門豹之譏者乎？然李冰疏蜀，終深陸海之悲，河伯循崖，徒切望洋之嘆。以郡而無奇男子、賢士夫、良守令，不信也。而錢嬡僅女人、林從世僅進士、李長者僅富民，皆自鄰郡而至，捐金濟物，不待一命，而然俱偉以烈矣。私惜者，急義同而役智各異，故長者獨垂無名之功。
嘗跡故陂，論之行水行兵，道一也。兵法得地者勝，錢之始筑將軍巖下，右堅左脆，水薄其脆。林繼筑溫泉之口，上急而下渙，水襲其渙，其取敗。固宜長者重有創焉。木蘭相基，天假神授，兩山夾峙，左右翊可以當其沖，伐石海洲，臥牛拋馬，縱橫牙互，而鉤鎖以固。蓋以人之力，助其中堅，水不得不循我渠道以行支川，走二洋，歸斗門，以溉以宿以節而入海。陂成而利莆，世世命脈在此也。
夫財貴能散者也，長者之義與卜式同，而助邊助陂，殺人養人異耳。公非劉氏《七廟記》謂‘賈濞攻城野戰，殺人以取工封。而信堰水溉田，興養人之利，僅羹頡侯’。今長者與信同功，而祀義廟食侯封，沐我孝宗敬皇帝歲祭之錫，信不及矣。
陂有誥文、記傳諸紀，其裔孫郡庠生熊，類而集之，請序于余。拙宦委散，未能買田卜室，以讬老是陂，筆耕礦薄間，嘗竊煙水，自潤斯序也。其容衰落厚辭。
2013年1月，海峽文藝出版社發行的許更生注析《莆陽名篇選讀》中提及該文思想觀念的三個重要方面啟迪與警示，譬如“其一，治水須科學，如‘以人之力而與水爭也，逢其怒則不可御矣’，因此務必科學治理，不可違背客觀規律蠻干‘苦干’。……其二，作為《木蘭陂集·序》，當然應該對木蘭陂的成功創建，予以濃墨重彩的介紹。……其三，作者高瞻遠矚地提出‘財貴能散者也’，‘捐金濟物，不待一命而然，俱偉以烈矣’。”等理論研究。所以，木蘭陂的建成，極大地改善了木蘭溪流域的農業生產條件，提高了防洪排澇能力，對當地的經濟社會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據載，林俊別墅“云莊青野”，位于今荔城區新度鎮青垞村云莊自然村。與木蘭溪距離較近，有時登舟必溯木蘭溪。例如，林俊《舟遇云荘》：
木蘭有約遡回溪，酒熟村莊許自攜。
兩住峯憑云出沒，舟行天輿樹高低。
寒余野蕨生還短，淺落江魚見復迷。
便老一閑身卻病，草堂空著瀼東西。
林俊《木蘭漁隱》：
綸竿煙水十年前，風韻猶存骨已仙。
愁看木蘭溪上月，夜深還照木蘭船。
詩歌描寫木蘭溪景色的同時表達了林俊對木蘭溪的深情厚誼和無盡感慨。
值得一提的是，林俊《見素集》中以“木蘭”為題的《木蘭煙水記》，其文載：
蒲石花竹書畫皆予好，然惟書獨留余無蓄焉。有遺老往往為好事取去，若棄唾無問。每興至就觀蓄有之家無酬直之勞樹植封護布置之勤，而寓目常新，鶩收裒取，擲百金而不靳無我之見，又無我之多以辦，如是也，亦善好矣。
弘治丙辰（明弘治九年）予謝事歸于家。家隘無所容，寓厚墩，又寓東園青野，瀰漫木蘭。在其望趨海之路，其一經吾門，煙霏上浮，紺碧在其下罾者、立網者、游釣者分榕根而坐，歡笑諧謔，其意要不專在魚也。夜向靜負販之舟，拏音清遠，合韶頀之奏。田車咿軋如訴、如怒、又如軍中之樂。蕭聲隱隱如鳳喈鳴，仙子凌虛而馭風。又如嫠恨閨愁喑嗚哽咽，使人有秒秋荒落之感江湖心事，未來之歲月已盡付煙水間矣。例不與燕會，故舊間欲致予拉以登舟，舟必遡木蘭。性意閑適，人世事要未易此也。誤荷□（此處缺字）先皇帝，今上知遇召命，屢辱予屢辭，揣分固然，亦不欲煙水獻笑也。
留臺時，吳小仙偉以畫名，倨視尊要，獨致勤于予，予薄其使酒任俠跡，其所工又非予之所好也。不納久之，予弟一素知其然，潛致偉，偉忻然來濡墨揮素，頃之成大幅，宛若身與木蘭游，而細模吾真于云泉風壑之下，豈其心誠，巧與得之夙，窺而然耶。一素為軸奉予，予曰‘吾自有真，奚俟假耶’。予嘗立溪橋，云物幻變于卒談疾指之間，是固真元默運妙用，顯行鬼神不能測其深，彼數寸之管數天之綃，又惡能盡耶。偉得木蘭之粗，疑亦未盡予之藴也。且私諸者未盡同之人，有諸身者未必不失之子孫。木蘭天造地設，以斷送吾老吾樂也。公之人無德傅之吾子孫，決不為有力豪奪而不吾守仁且智矣。弟奚取以混吾真，移吾情哉。一素起曰‘命矣’，記而并歸之。
正德己巳（明正德四年）夏，兄見素記。
此文不僅豐富了木蘭溪的文化內涵，也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
作為林俊之子，明代書法家、王陽明的弟子林達（生卒年不詳），字志道，號愧吾。其工篆、隸，能詩文，著有《自考集》。明正德九年（1514）甲戌科進士。明正德十二年（1517），授南京兵部主事。明正德十六年（1521），升任南京兵部郎中，后調為南京吏部考功郎中。經木蘭陂田野考察，筆者發現位于木蘭陂南岸的隸書“木蘭山”碣，碣高165厘米，寬70厘米。上款：“明正德四年仲春吉日。”下款：“愧吾書，此溪主人立。”殘碑斷線左上方的“愧”字雖未以綠漆涂上，但此碑字為明代林俊之子林達撰書。木蘭山，位于城廂區南部，是木蘭溪名稱來源，山下建有木蘭溪水利工程木蘭陂。筆者認為碣刻“木蘭山”三個字應為“八分書”，特別是“山”字帶有明顯波磔特征的隸書“八分書體”。可見，莆仙歷代騷人墨客除留下不計其數的游記、題詠和體驗故事作品外，還遺存燦若繁星的“八分”體的隸書石崖題刻，彰顯出多彩多姿的人文藝術景觀。
總之，木蘭溪不僅是一條自然河流，更是莆田市的文化象征之一。正如，倪偉李創作《木蘭溪》詩集中的《文化木蘭溪》，詩載：
你像星河一樣閃耀
每一滴水，都是從天上掉落下來的星辰
每一滴水，都承載著一個故事
每一滴水，都擁有著共同的籍貫和背景
……
你活在我們的心里
閩中的天空上，寫滿了你的名字
你是夢的載體，奔向興化灣后
有了更豐富更廣闊的內容
你是一條運載我們希冀的生命之溪
你是一條抽刀都斷不了的文化之河
明代林俊、林達父子與木蘭溪水利工程的深摯情緣，為木蘭溪的治理增添了厚實的文化底蘊和歷史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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