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平
麗江壩白沙古鎮,位于玉龍雪山腳下,是納西族古都。
早在唐朝,南詔王封玉龍雪山為“北岳”的時候,麗江王木氏祖先就開始在這里修建了白沙街和北岳廟。
也許是老天有情,抵達白沙鎮口,竟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透過雨幕,舊痕斑駁的白沙蒙上了一層水汽,顯得更古老了,有種觀看歷史黑白膠片的錯覺。
粗糙的石板街上,游蕩著一些穿雨衣打雨傘的行人,不知宋元時期的雨中白沙,該是一副什么模樣?
那時,這里盡管是麗江壩的政治、經濟、商貿和文化中心,想來該不會有成列的店鋪吧,更不會有這些躲在新潮雨傘下雨衣里探頭探腦的行人!
一個旅游目的地,如果商鋪和游客一多,就會被席卷而來的商潮淹沒,失卻了原生態韻味,就像水鎮周莊和麗江古城,游人擠得摩肩接踵,只能看葫蘆群樣的人頭,聽南腔北調的噪音。
所幸老天眷顧白沙,游人不是很多,還隨心所欲“嚇唬”游客,贈你一陣“清場”的夏雨。
白沙古鎮中心“四方街”,意為“四通八達,權證四方之意”,古時曾是交易集貿中心,也是束河古鎮及麗江古城“四方街”的雛形。街正南立有一座雙層牌樓,樓額掛有“世界文化遺產納西古王國之都——白沙”的黑色牌匾,就像歷史的暗夜黑得深沉。它既是白沙的標識,也宣示著古鎮的特色。
避雨躲進牌樓下方形門洞,滴滴答答雨聲中,“白沙面譜”別有韻味:一納西族老婦正在墻角為一男子扎“三搭頭”,扎得那男子露出古怪的笑容。
那些愛美的姑娘,穿民族服飾,畫著妝,帶著攝影師,無懼風雨地扭身笑傲于街頭房角,留下風流倩影。
牌樓旁“云知稻”菜館樓欄上,有個披貂皮服飾的女子正作勢搭弓擺拍,好一副王者威風。
穿過牌樓,沐雨折進小街游逛,這里有樊樓食府、云過香囊、錦匠皮藝、花間攝影、云歸處民宿、瑪古阿米野餐園等,一派云情雨意的納西遺風。那樊樓,懸掛著一色大黃燈籠,令人想起北宋東京最繁華的大酒樓。
積善銅藝是家手工作坊,坊里一群小朋友在“叮叮當當”敲銅模,“叮當”著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白沙錦繡藝術院則是東巴刺繡示范基地,地面鋪砌傳統鵝卵石吉祥圖案,門窗和工藝瓦老氣橫秋,不僅可以領略納西傳統建筑庭院之美,還可觀賞獨特的民族刺繡文化。
雨巷深深處,藏著白沙老味道。上千年來,祥和安靜的納西人家就在這里春耕秋收,繁衍生息,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貼近那些雨中小店,時光似乎停止了流動。
瞧,有家鋪面的女店主面壁喝茶,只留一只藍孔雀在探頭守門。還有家店鋪則放任一只西施狗蹲在柜臺上看店,好一副悠閑模樣。
雨中古街上,有家唯一有顧客排隊的“一個詩人的饅頭店”,貼有店主照片的店牌上寫著“左手饅頭,右手詩歌”。
來自昆明的“饅頭詩人”高連學中年遭遇破產,于是蟄居白沙古鎮,慢工出好活,把香軟的玫瑰饅頭做到了極致。游客們如蜜蜂聞香而來,但因一屜屜手工饅頭產出有限,有時要排隊數小時才能一飽口福。
“今日會變舊,明日會來臨,不必挽留每一次日照金山。”留著藝術型馬尾辮的高店主每天寫一首詩,發在朋友圈。他表白:“對我來說,饅頭是肉體糧食,詩歌是精神‘糧食’。沒有饅頭,我肯定活不下去;沒有詩,我也‘生存’不下去。”
看來,他的饅頭里不僅有玫瑰,還有詩與遠方。
在這個古鎮這種雨天,適合放松心情,靜靜地發呆。于是在四方街角的山千池咖啡館二樓,泡了一杯咖啡,點了一碟葵花籽,聽歌又聽雨,慢啜時光。正如咖啡館門面上方橫幅所寫“今天宜放空”。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彈吉他歌手演唱的《在水一方》悠遠凄迷,與雨中的白沙情調頗為合拍。
打量全館,古典風格裝飾,幽暗的燈籠,每一扇窗戶都是一幅畫。對座,一對情侶嗑著瓜子翻看手機,歪頭搭肩,一副漫不經心模樣。眺望窗外,玉龍雪山披云戴霧不露真容,包漿的古街黛瓦綠樹被洗得清新。這個陰沉天空下的納西族古鎮,籠罩著一種應有的古樸與寧靜。
可惜在這種雨天,卻聽不到“天籟清音亭”里老藝人演奏的“白沙細樂”了。據說那是東巴舉行祭天儀式時演奏的古典音樂,演繹了納西族的發展歷史、胸懷氣質以及民俗特性。要是能在玉龍雪山下聆聽這種穿越時空的“元明遺音”,那就十全十美了。
所幸老天爺的彌補,能在白沙古鎮聽雨聲演奏的“細樂”天籟,聽心情被雨水濕潤,聽靈魂與天地的交感,聽多少回憶在雨中飄逝……
宋代詩人蔣捷所作的《虞美人·聽雨》寫道:“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寫出了人生聽雨三境界。
有人說,狂歡,是一個人的寂寞;孤獨,是一個人的狂歡。
在旅途中,聽懂白沙古鎮雨的“細樂”,領受心情的寂寞與放松,體驗命運的孤獨饋贈,思考自己的別樣人生,不也是一種境界嗎?
白沙聽雨,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