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民
開會。一男一女相鄰而坐,每人桌面都放著一瓶礦泉水。有攝影師過來要為他拍照,他就把礦泉水往她那邊移過去。
過了會兒,他想喝口水。側臉一看,她正仰起脖子大口喝他的那瓶水,而她自己面前的水早已打開了。
“你喝了我的水。”他說。她放下瓶子,猛地一驚:“哎呀呀,我的媽呀!”她環顧四周,每人面前都只有一瓶水。咋辦呢?正在遲疑之際,他拿過瓶子,二話沒說,咕嚕嚕就往嘴里送。她傻眼了。“沒事沒事。”她尷尬得不行。
想起了一個笑話:吉米和湯米騎自行車去森林里野餐。他們帶了一瓶檸檬水。在湯米準備食物的當兒,吉米去探險。當他回來后,發現瓶子空了。“嗨!”他生氣地嚷道,“這水有一半是我的。”“我知道。”湯米說,“但是我非常渴,而且我的那一半在下面,所以我只好先把你的那一半喝了,才能喝到我的那一半呀。”
“你喝了我的水”——并非有意識的浪漫,而是一種無意識的體驗。人生本來就是用來體驗的,而不是用來演繹完美的。人生的意義在于身邊人身邊事,即便喝了身邊人的一口水,也不算什么。《新約》里有個故事,在圣地尋根之旅途中,導師喝了一口“雅各井”里的水。“雅各井”告訴他:“喝了我的水,不會再渴。”
口渴——這實際上是皮膚的語言。渴了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渴了就喝水,這是所有人的體驗,天經地義,誰也攔不了誰。即便是到了“樽前悲老大”的年紀,照樣如此,因為皮膚需要,身體需要。當你痛痛快快地解渴了之后,又是一番什么樣的感覺?借用舊時小說里一句老話:“朋友,你淚落茶杯了!”
喝水就得取水。取水的方式有多種多樣。2024年上海市中考作文《我也是個取水人》:弱水三千,如何取水飲?“假如世界是一灘無形的水,每個人都在用各自的取水方式來認識這灘水。成長,就是在一次次對未知事物的探尋中,或拓寬眼界,或增長才干,或發現規律……同時找到更適合自己的取水方式。”
這個作文題目告訴我們,“取水”并不是真的去打水、買水、拿水等,而是探索世界的一種方式,“水”隱喻的其實是對世界的認知。
一位富人的父親生病住院,他因為生意太忙,只好托人給父親捎去一大堆營養品。同病房另一位父親,因為家里窮,他的孩子沒錢買東西,只是日夜陪伴在自己身邊,不時給他遞上一杯水。窮人的父親羨慕富人的父親:“看你兒子多好,給你買了那么多東西。”富人的父親說:“但我更需要一杯水。”這是什么?這就是天理賦予人的一種關懷的需求;反過來,一杯水的需求就是天理,它能夠讓所有的父親感覺到溫暖。
一位女生去買水,遇到一位帥哥。于是她想撩他一下。她對帥哥說:“可以幫我把水打開嗎?我打不開。”帥哥把水打開了。她說這是請你喝的。帥哥婉拒了。她說:“你要不喝你就是我男朋友了。”帥哥看了她一眼,說:“好吧,我喝。”她說:“那你現在喝了我的水,就是我老公了。”帥哥一口水就直接噴到她臉上,嚇得落荒而逃。
“你喝了我的水”,也許談不上更多的對于世界的認知。然而,在這個年代里,一瓶水也許就會顛倒或者顛覆認知。有一句超級浪漫的表白就是:“喝了我的水,就是我的人。”一對少男少女不經意間喝了對方的水,他們可能會覺得那是一種表白,一種隱喻,一種信息傳遞,甚至是一種肢體語言。從理論上說,這個時候,人與人之間就出現了某種社會能量交換和精神需求,以及對于社會能量需求和交換的一些新的認知。而從現實上看,“你喝了我的水”——那就喝吧,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說白了,那不過只是一瓶水而已,不需要過多的理論語言。
話題可以回到本文開頭那個情景。“你喝了我的水”完全是一種無意間的“錯誤”,只要不在意,或者不禁忌,一切就都是順其自然的。那男的沒有任何忌諱和遲疑,把水拿回來仰脖就喝,他會感覺到什么呢?是口紅的味道還是間接的什么?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還是對于人和信任的一種認知。無論是為了表現沒有禁忌,一飲而盡,還是真的是為了解渴,一切都如同行云流水般的隨意而自然。
有首歌《沒見過你的河,喝過你的水》里有一段:
沒見過你的河,
我喝過你的水,
多少思鄉的夜晚,
飲著你的甘醇陶醉。
流水無情,落花有意。“你喝了我的水”,不管是有意無意,都是一種事和物,都構成了一種現象。羅伯特·波格·哈里森說,事和物只有被人覺察到和注意到,“才會成為現象”。我們對于“喝水”的這一種經由意向性和社會能量產生出來的認知,無論是心理性或非純粹心理性的,它都是一場對于現象的改變。
然而這種改變不屬于視野,它其實是自帶彈幕的;因為只有他和她,才知道“你喝了我的水”。
2024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