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宗
我的普通話,帶著些許鄉音,被人戲稱為“地瓜味”,雖然曾為此苦惱,但如今卻對故鄉的地瓜充滿了別樣的情感。
兒時的記憶,常常與地瓜緊密相連。每當放學鈴聲響起,我總是急匆匆地背起書包,奔向家中那熟悉的灶膛。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我仔細查看是否還有余火。若有,我便會小心翼翼地挑選幾個小塊的地瓜,輕輕放入火中,然后耐心地等待。不一會兒,那香氣四溢、熱氣騰騰的烤地瓜便呈現在我眼前。我總是迫不及待地與弟弟妹妹分享這美味,那一刻,即便是貧寒的日子,也仿佛變得活色生香起來,充滿了童年的歡樂與純真。
吃完烤地瓜,我總會去找爺爺聊天。那時的爺爺,總是會在傍晚時分,拿出他自釀的地瓜酒,就著花生米,小酌幾口。那是他最愜意的時光,也是我最期待的時刻。因為,除了花生米,我更迷戀的是爺爺那講不完的故事。他的故事,如同烤地瓜一般誘人,帶著地瓜酒的醇香,讓我陶醉其中。爺爺還會用他那略顯粗糙的胡子“扎”我,讓我癢癢得直笑。爺爺甚至還會把腿架起來,給我當木馬騎。那份童趣,那份與爺爺共度的美好時光,至今仍讓我難以忘懷。
青黃不接的時節,地里的菜苗剛剛冒出嫩芽。此時,若想改善一下伙食,摘些嫩的地瓜葉便是極好的選擇。將新鮮的地瓜葉洗凈,加入些許肉末或蝦米,簡單翻炒,那簡直是人間美味,讓人垂涎三尺。那鮮嫩的口感、獨特的香味,總是讓我回味無窮。
而在鄉下,地瓜在過年時更是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每逢年底,家家戶戶都會忙著做“紅團”。這是一項繁瑣而又充滿喜悅的工作。制作“紅團”前,先將地瓜煮熟,搗爛成泥,再與面粉攪拌均勻,放入發酵粉,用被子蒙起來發酵。第二天,“紅團”就可以上炊架了,當香氣四溢的“紅團”新鮮出爐時,整個家都充滿了喜悅和期待。從快要過年到元宵過后,“紅團”一直是我們餐桌上的常客,陪伴著我們度過一個又一個歡樂的時光。
然而,最讓我難以忘懷的,還是那油煎地瓜餅。這地瓜餅的做法頗為講究,需將新鮮地瓜去皮洗凈,切成薄片,然后在旺火上倒入花生油,加入蔥末等調味料。待香味四溢時,將切好的地瓜片放入鍋中煎至兩面焦黃,地瓜片變得松軟可口,便可出鍋。這通常是年夜飯上的最后一道菜,也是我們眼中的“奢侈”之品。每當這時,我們總會圍坐在一起,將地瓜餅吃得精光,不留一絲痕跡。那香脆可口的口感、濃郁的地瓜香味,總是讓我回味無窮。
奶奶說,在荒年窮月,曾祖母一人寡居拉扯爺爺,生活過得相當不易。“薯渣糊”都吃不飽的日子里,她有個心愿:求上蒼賜福,什么時候能讓兒孫們地瓜餅吃個飽!因此,我們在年夜飯中會特別做上這一道菜,以告慰她老人家在天之靈。如今想來,這地瓜餅不僅僅是一道美食,更是一份對過往歲月的懷念與傳承。
如今,身在異鄉的我,時常會在街頭邂逅烤地瓜的小攤。雖然我不一定會買,但那熟悉的地瓜香味總能勾起我無盡的思鄉之情。那香味仿佛穿越了時空,將我帶回了那個充滿歡笑與純真的童年時光。在我心中,地瓜是我的故友,那份深厚的情感,如同地瓜的香味一般,綿遠而悠長。
魂牽夢縈地瓜情,不僅僅是對一種食物的喜愛,更是對故鄉、親人的深深眷戀。每當我品嘗地瓜粥時,也會想起當年在老家一起挖地瓜的朋友。不知道他們如今生活得如何?是否還記得那些與地瓜相伴的美好時光?或許,他們也像我一樣,心中藏著一份難以割舍的地瓜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