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再寄屈原
□楊健民
那一刻，汨羅江水倒流了么
問天問地，你一次次叩問自己
什么是舉世皆濁我獨清
什么是眾人皆醉我獨醒
你終于不醒。漸行漸遠漸無書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千古死結。所有動作都是無夢的動作
你開始一種真正的水中流浪
你也開始一次折斷桅桿的壯舉
你虛構了一個端午
然后再預設立場，抱緊落難的水
什么是不沉？《天問》如此驚艷
你以遷客的儀式完成了水的超度
把死后的那一葉龍舟，劃出靜止
太陽記錄了這一場孤零零的飛行
我貧困的目光停留在長滿魚骨的沙灘
其實，那里是靈魂碎片最后的牧場
不斷梳理出各種遺忘，還有各種哲學
汨羅江沒有變色，直接溶入我的茶杯
恐美人之遲暮，像我九歲時的遐想
我開始分辨那道光灑下的使命
有個單薄的秘密，跟隨著浪花跳水
我該送你一盞漁火
照亮《離騷》和《九歌》
黃昏接連被撞碎，自由無跡可尋
逮住一只鋒利的水鳥讓目光偷渡
刺探那片陡峭的隱私，然后隱身而去
英雄還氣短么？古典主義一直在奔跑
詩還在，遠方卻永遠擱淺在遠方
最后一個音符消失的地方，靴子落地
年年端午，江河會為你吐氣還魂
端午沒有那么簡單
□程滄海
端午一定不止包粽子那么簡單
一定不會簡單包點糯米和糖漿就了事
一定還有什么，即使是粽葉
一定也還有什么
是我忽略掉的
是不是我們的腳步太過急促
所以忽略了那些待在原地
卻未曾說話的
鑼鼓敲響的時候，我們就跟著出發
方言開始暴露原形
從田野邊的戲臺就開始集合
穿過村巷，還有河上的小橋
端午沒有那么簡單
不僅僅是早起的炊煙
奢侈的泛過龍舟的輕風
一定還有什么
你站在龍舟前，西北風吹過
沒有憤怒，沒有落花
攜帶的豐收
一定是屬于大地的
那些逃出故鄉的人
一如饑渴的雛鳥
趕得及
給媽媽的反哺
我們在盛開的節日中
找到前仆后繼的熱鬧
離鄉最近的一定是，走得最遠的
好多思念的句子
一定，就躲在，西山，翠湖，沁心亭
思念也一定沒有那么簡單
我沒有忽略掉，一些詩句
我的家鄉沒有汨羅
我就，繼續待著。端午
我會重新聚攏下
一朵朵如梨花般散落的日子
平時她就是那么美麗著
關于端午，粽子很輕
那樣，我就沒有什么可以忽略的
這個節日，依舊藏著，向你的方向
鄉村端午（外一首）
□鄭建華
艾葉插在門楣
數千年的儀式隨手一插
五月的門楣上
就多了一道釋然
靜靜流淌的河流
突然喧騰起來
陽氣最盛的日子
漿深入水的內部
一漿，再一漿
就劃進鄉村平靜而巨大的內心
城市聞到了五月的氣息
艾葉、菖蒲在城市的字典中
一一落腳
散裝的、精裝的粽子
堆放在陳列架上
鄉村，緊握著土地
離天空更遠一些
午時沐浴，不約而同
洗了2000多年的香草湯
越洗越清，越洗越清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鄉村的脈搏執著而悠長
端午翻了個身
就像一個夢囈
搭在門楣的艾葉上
輕輕地，輕輕地，一搭
就是一年
屈原
這只是盛夏某天的正午
陽光，或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
遙不可知
跨不出步
腳下已無路
那就問天
天從鷹的高度，遁逃
那就問地
地在風的深處，隱匿
那就問自己
就把自己回答進，一場2000多年的傳說
懷石，投江
起跳的姿勢
切開正午的陽光
驀然驚覺，該問的——是水
汨羅江濺起一枚水花
水流動的聲音
恍如當年
楚懷王賜酒，舉觴暢飲
正午入水
水就是分界線
向上，風和日麗
向下，萬籟俱寂
水，敞開著一切答案
賽龍舟 陳曉威/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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