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民
為白天命名
白晝其實是空無一物的
只有山在彼此觀望,彼此閱讀
我究竟翻到了哪一頁
陽光黏稠,蘸著許多乳名
前世的影子就是今生的名字
叫做“氤氳”,或者“洇”
老天的每一條縫隙都是醒著
此刻,我想談論一個未成形的詞
它有最深的疼,以及被穿透的隱疾
夢是渺茫和飄渺的
白日里太多的犄角,像嚶嚶的偈語
就連天空都忘記如何變老
我們還在用名字招魂,救贖意義
誰在疼惜花箋上的名字
我不想提及時間,只想和它一起老去
老去了才知道時態的薄,然后輕輕放下
秋的事
風不會總是乍起,青霧不斷聚形
聚形為我還是為他,都是凌空的面紗
秋就是一座渡口,像水底舒展的藍
我在水面遇到那個失憶的人
他說秋正在超度他的遺骸,故土是他
其實,秋有一種秘密的速度
來不及言說,就有了皺褶和結痂
時間倏忽過去了多少年,往生窸窣
每一座秋都噙住瘦弱的人世
未命名的天空愈發盤桓,像骨架上的小楷
夏天的傷口還醒著,為什么不道破昨日
那好吧,說出了就是破
只能讓秋天宿醉,醉到意義拉滿
于是我的夢里有槳聲慢捻,幽幽蕩蕩
塵埃一直在重返,卻載不動任何誓詞
秋從來不需要鍛打,只需要眷顧
恍惚海
海是浪花的演繹,比如,在廈門
但海總是恍惚,像卡夫卡說的——
我觸及什么,什么就破碎
在廈門,我的血加快了速度
但還是無法跟上她的意義
所有的善在十月的夜晚悄悄地潛入
海依然在恍惚,在愈合,在沉迷
它沉迷的樣子如同夜色暗下去
愛大海的人,不一定愛上這種恍惚
人與大海之間,必須有互為喻體的密碼
那個子夜我想到這個問題,就想重歸于海
我在看海的時候總是忘記自己
因為我一直是漏洞百出地活著
只有海告訴我:有時你需要一點恍惚
于是我去追求“明暗之間”,還是在廈門
我要把消失的身影從恍惚海里撈出
高鐵的羽翼
從和諧號到復興號——大地生出的羽翼
像風的舌頭,讓我一遍遍聽見自己
一車廂的人,到站就失散,一堆無解的字
世界一再遲到,所有的記憶都在遠方
我幽幽地飄忽在路成為路之前
時間不可能償還路徑,包括虛構
秋涼如水,歷史的終結如時空加速
此刻,我必須賦予蜿蜒以恰當的隱喻
人群不過是浮光掠影,灌木叢有了思辨
語言在逃離期待,將所有回聲都折成記憶
兩根鐵軌如同蛇信子,舔舐曠野和隧道
在彼此幽深里傾聽詞語生出的情緒
幽幽,或者倏忽一過——我額頭的悸動
帶著一滴風的野心,撥動意志的琴弦
那張車票最終成為我剩余的語言
經驗滴落,但愿這一次不是錯誤的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