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平
前賢吩咐我們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于我來說,讀萬卷書不敢說,行萬里路尚可為,那關乎人生知識的增長,也關乎精神與內心的豐盈。
抱持這種想法,我們從麗江趕路,繞山越嶺破雨穿霧,于凌晨兩點抵達瀘沽湖區,兜兜轉轉來到格姆女神山背后,入住扎實村生農娜姆客棧。
瀘沽湖跨越川滇,湖東為四川涼山鹽源縣,湖西屬云南麗江寧蒗縣。作為摩梭人的母親湖,其湖名源于摩梭語“山溝里的湖泊”。
這高高“勾”起的“山湖”,海拔竟有2690米呢,面積約為杭州西湖十倍。周圍青山環抱,湖面幽藍如玉,水岸曲折多彎,沙灘綿延逶迤,被譽為香格里拉源頭、神仙居住的地方。
瀘沽湖畔五萬多古老神秘的摩梭人,都屬于古羌人。
史料查證,秦時有個叫“邛”的部落首領率族人向西南遷徙,其中牦牛羌一部于公元5世紀輾轉到瀘沽湖一帶定居,至今已有1500多個年頭了。
在這偏僻高原,適宜隨心所欲自駕游行。
沿湖邊驅車,天陰沉著臉,雨后山嶺蒙著云霓霧紗,放眼湖區,寂寞幽靜,間或有一兩只豬槽船剪破藍寶石色水面,輕風掠過臉頰也拂過心頭,放大心胸與天地同頻,頓覺整個人像風一樣自由。
自環湖公路折進湖邊里格村,一路清靜變成了熱鬧,自駕車、私家車把通村道路都擠窄了。
村前下車,湖居村店人聲嘈雜,轉角處,看到一座雙層樓名“牧云菜館”,心想,這摩梭店主心有靈犀,竟然提前知道“牧云”(我的筆名)會來游湖。嘿嘿,要不是急著賞景,真要敬他一大杯蘇里瑪酒,飽啖一頓豬膘肉和煙熏魚。
這片湖灣就是著名的里格灣,湖岸綠柳成行,彩色豬槽船羅列,紅男綠女流連,女士們多著鮮艷衣裙肩披紗麗。哈,登船的、騎馬的、拍照的、玩水的,還有擺攤的、購物的,紅火著旅游旺季景象。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那是人間最美的距離!
來瀘沽湖必到“水中女兒國”里格半島,沿湖岸往半島漫行,路邊一簇簇紫蓼和柳葉菜綻放紫英,水面飄著一片片潔白的水性楊花(學名波葉海菜花),湖水清澈得無與倫比,連花細莖花根須都清晰可見。
啊,你有什么紅塵雜念或欲望病痛,盡可學一學水性楊花,跳進湖里濯洗一番,洗卻煩惱拎出一顆水晶晶的心來。
連接半島有片狹窄草地,不知何人擺放了一張白色靠背椅,想是虛位以待,等待遠方客人。不禁沉思:在椅子邊立塊招牌,上寫“我在瀘沽湖等你!”那就境界全出了。
瞧,還有個小瑪尼堆,旁立一經柱,逗得一只哈巴狗繞柱轉著亂嗅。如果留宿半島,晚上還有篝火晚會和“花樓戀歌”表演哩!
湖岸放眼眺望,遠山云涌,湖波泛起,一條黃色豬槽船招搖而過,是要去赴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吧,直疑置身天上瑤池。
瀘沽湖水集自周邊山林溪澗,從東南四川草海出口,經蓋祖河流入雅礱江,最后匯入金沙江,奔向華夏大地,千萬里的行程千萬里的風光,想起來令人神思飛揚。
更誘人的,是湖畔世居的摩梭人,沿襲著“男不娶,女不嫁,結合自愿、離散自由”的母系氏族文化和婚姻形態。
母系家族,阿夏走婚,達巴宗教等等,構成“東方女兒國”的獨特品牌,具有世界級影響力。
尼賽村也有一片湖灣,一灣沙灘,成片湖草,野花探頭,20多條豬槽船像一條條大鯊魚,晾在湖岸無人搭理。岸邊棄置了個枯樹頭,空落落的。湖邊只有三兩游客,明顯寂靜多了。我們看到無人干擾,于是霸氣地上船留影。
船頭回望,百米開外才是摩梭村落,山水環抱,沾染詩意。遠遠看去,那座艷麗的“納巢精品民宿”分外顯目。
探訪這家摩梭族木楞房樣式的民宿,庭院中花團錦簇,向日葵高揚著臉,還配置花架、吊椅、沙發、茶室,招牌下寫著“瀘沽湖藍色的水,格姆女神多情的淚”,看來主人有一定文化修養。
果然,老板扎西多杰也是摩梭人,摩梭人稱“阿夏”為親密情侶,成年男女建立“阿夏”婚姻關系后,可“走婚”也可“同居婚”,他的父母就是“同居婚”,他10歲以前是在外婆家里度過的。
壯實的扎西多杰是能人,性格像湖水般透明,他介紹自己高中畢業后往北京打工,業余念了大專,后經營戶外旅游產品,2019年從北京回村,現經營兩家客棧和一家餐廳。
這家“納巢精品民宿”是他花800多萬元建起的,疫情期每間每天100元也沒顧客,現在旅游旺季,預約一間每天要四五百元,上等房要七八百元。他還曾到廈門,考察旅游業和民宿呢!
人類學家約瑟夫·洛克曾來過瀘沽湖,他在《中國西南古納西王國》中寫道:“瀘沽湖是云南最漂亮的一個湖,深藍色的湖水清澈得像水晶一樣,在長有森林的小山腳下,尤其在樹蔭之下,水由深藍變為紫色,湖的周圍都是長有森林的山……”
其時其境,面對神奇的大自然,洛克心中充滿真誠的敬畏。而摩梭人敬畏的是格姆女神山,每年都要舉行虔誠的轉山敬神活動,有點像我老家莆田抬著媽祖圣像繞境巡游。
瀘沽湖女神灣面對格姆女神山,湖面開闊,一灣湛藍的湖光,一灣幽靜的叢林,一灣嶙峋的山石,美到不可方物,美到不可辜負,情不自禁想抱住她啃兩口。
灣中一片石灘又稱情人灘,鋪積著無數紋理如畫的石片。果然,在湖灘豎立的攝影牌上,就寫著“我在瀘沽湖等你”,還有“曉看天色暮看云”等。一位穿月白色連衣裙的女子拿著手機面湖沉思,真個是“想你的風,吹到了情人灘”!
湖山多情,煙蒸霞蔚,氣象萬千。忽而烏云翻滾,陣雨掠湖;忽而露出笑意,透射些許陽光;忽而山風徐來,湖波詠唱,槳聲欸乃,如后龍山神和格姆女神竊竊私語訴說衷腸。啊啊,只能用“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來形容了。
放眼瞧去,情人灘上,湖店掛著獨家村、隱廬等招牌。
湖邊,一小女孩騎著白馬徜徉;一女子鉆進了攝影花環;一摩梭老婦在為年輕顧客梳彩繩麻花頭;一對情侶攜手漫步,縱是無語,盡得溫柔;還有兩位老哥,坐在柳蔭面湖的搖椅上,輕輕晃蕩,晃蕩著他們閑適的歲月……
這,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
當然,生活不僅僅有詩和遠方,還有赤裸裸的骨感,在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瀘沽湖鎮“走婚橋”前長長的路邊攤龍,看到了幾個守攤伏地做作業的女孩。
建于土司時代的“走婚橋”由木頭建造,橫跨草海,橋長300余米,是連接瀘沽湖兩岸村莊的唯一通道,也是摩梭“阿夏”羞澀初會時的浪漫步道,還是“阿夏”走婚的夜游要道。
當地傳說,在這里和心愛的人手牽手走過,便可擁有天長地久的愛情,故譽為“天下第一愛情鵲橋”。
得益于摩梭青年只談風花雪月,不理柴米油鹽的前衛婚戀觀,“走婚橋”遐邇聞名,慕名前來的游人絡繹不絕。
商業之風也吹到這兒,通橋的石片小道旁擺起的攤龍有一公里長,煮花生的,烤玉米和土豆的,賣山菇、蜂蜜、草藥等土特產的,兜售摩梭族工藝品的,一攤連著一攤,或許,一個攤就能撐起一個家庭的溫飽呢!
一位擺特產攤的小女孩看到人家拍照,羞怯地抬起衣袖遮住了臉。另一個小女孩則趴在小凳子上,專心致志做作業,渾然不覺人們關切的眼光。她們與路對面騎馬逛草海的小游客形成巨大反差。
她們長大了還走婚嗎,還追求神奇而獨特的愛情嗎?
但愿她們少時的辛勤,能得到等值的回報。
《百年孤獨》作者馬爾克斯說:“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記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銘記的?!?/span>
呀呀,我來到了瀘沽湖,我記住了這片美麗的湖,記住了這里特別的人,這是人間的緣分,也是命運的垂青。
我在瀘沽湖等你!
這里的船兒在天上飄,這里的白云在湖里游,這里的湖水滋養著神秘的傳說,這里的湖畔生息著奇異的民族……
不知我的心兒,還走得出這片清麗的高原之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