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中
那時,所有的傳統節日,我都是在家鄉過的。對于中秋佳節的月餅和美食,我雖然沒有什么印象了,但那賞月的情境,卻留在記憶的深處。月到中秋分外明,故鄉月最圓,這節日月亮又明又圓,哪能不動人心弦?記得高中將畢業時,中秋節夜晚,我躺在家門口的長凳上,面對蒼穹,皓月當空,月明星稀,想到自己即將結束中學階段的學程,心事重重,眼前月亮的清輝,灑遍大地,增添幾分茫茫的意境。
后來,走出家門,離鄉背井,多在外地過中秋,也別有風情,記得念大一時,語文考卷中有道將這首古詩“獨上江樓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望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譯成白話詩的考題,這首古詩所寫的情境,我一直難以忘懷。
月色如詩如畫。在我的散文作品中,留下多篇描摹月夜的情境。如在《月色撩人》開頭便寫:“今年中秋和國慶緊挨著,……中秋前幾天,秋雨綿綿,以為是云藏中秋月了,不料這天忽然晴朗,改稿直到深夜,步出書房,憑立樓欄,明月當空,樓前的高大白玉蘭樹,隱隱散發出幽香。”如果形容此刻情態,用柔和、輕柔、溫柔都可以,總離不開一個“柔”字。在這篇散文中,書寫調到省委宣傳部工作,報到后正值中秋,客房小客廳里充滿來看我的“學生”,客散,見窗外月光滿地,心中茫茫若有所失,無心賞月,便去趕寫明天開會的講話稿。如今,所寫的這個月夜,已過去很多年,月圓月缺,月明月陰,月升月落,流失了年華,消逝了歲月,今夜,對著明月,所撩起的往事,如煙,如夢……”明月夜,往往勾起往事的回想,我不僅寫關于月的散文,就連散文集也取“月”為書名,如《月滿西樓》《月色撩人》等,又如《芬芳歲月》《歲月匆匆》等都有“月”字在。
20世紀八九十年代,我經常到北京開會,往往下榻京西賓館,有座樓名曰“西樓”。有個離會前的夜晚,我獨自在樓前漫步,回寢室,見窗前明月,南宋杰出女詞人李清照的《一剪梅》不禁涌現心頭:“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在“西樓”留下一段往事。
往事如月色迷人:那是20世紀80年代初葉,我參加在北京舉行的紀念魯迅誕生一百周年學術討論會,會后應友人邀請去四川,便乘火車到武漢,購了一張去重慶的船票。時值中秋,在長江輪上過中秋節,適逢同艙一位愛好文學旅伴,在月色迷人的夜晚,靠著船欄,漫談文學,她若有所思地說:“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同飲一江水。江頭、江尾相隔如此遙遠,難怪不能相見。”說罷哈哈大笑,笑聲在江上低徊。如此中秋,別有一番詩意。回想到20世紀70年代中期,我出差上海,下榻打浦橋一家出版社宿舍,早出晚歸,到上海圖書館查閱資料。隔壁住一位年輕的女作者,后來知道是上海金山縣農村女故事員,來修改她編的故事會,白天編輯來和她談稿子,開始只和她打招呼、點點頭。后來熟了,她說話像講故事,眉飛色舞,有聲有色。當我離開上海前夜,正是中秋佳節,她作為主人,邀我看上海馬路夜景。走過一段法國梧桐凋葉密遮的道路,便是鬧市,夜燈如繁星,上空明月瀉下一片銀光。過了馬路,她去買了幾塊中秋餅,我們坐在街心公園,邊賞月,邊吃月餅,這個路邊的中秋佳節,頗有些情趣。
在異國賞月,可提到1992年7月赴美國劍橋參加由英國劍橋國際傳記中心和美國國際傳記協會聯合主辦的第19次藝術與傳播界國際學術會議,那時住宿于劍橋大學圣約翰學院美麗的校園內。夜里,在透進樓窗的月光中遐想:故鄉的夜,也可是明月當空?會后,到倫敦逗留,下榻中國駐英進出口公司代表處招待所。在招待所卡拉OK廳聽唱歌,只有兩位青年男女在輪流歌唱。在他國異域,當我聽到《中國的月亮》時,特別親切,從窗簾窺見藍空下的月亮。中國的月亮下,是故鄉,是故土。
在我國,月亮含有一種文化品味,在古典詩詞中,月亮的出現多姿多彩,而這里的一種文化現象,往往和往事相關。即使是民族英雄岳飛,在氣壯山河的《滿江紅》一詞中,也有“八千里路云和月”,“月”和他的征程分不開,可謂奇絕而自然。南唐李煜的《虞美人》詞中“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在月明中回想往事,作為囚徒的他,引來了殺身之禍。
在多得不可枚舉的中秋詩文中,北宋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是個千古絕唱,詞中天上和人間、幻想和現實、出世和入世,融在一起,發出“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的感慨。前者概括了人生的規律,后者造出自然的規律,這是“此事古難全”的,最后詞人祈求“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愿望。
中秋佳節,祝愿親人好友健康長壽,在不同的異域他鄉一起欣賞美麗的“嬋娟”明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