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民
如果寰宇能私奔,月亮一定是最早的一個
那時,只有我的語言不會私奔
月亮其實是在我的鏡子里長滿的
中秋,那一枚符號喝了三碗吳剛的酒
就卷入斷裂的敘事和破碎的文本
路過我的窗戶,突然就多出了一片光亮
當年讀《月亮和六便士》,我與純粹和解
就像在鄉下看中秋的月亮那樣樸素
據說只有天才才能撿起那六便士
那些哲人,都在用月光傾聽和取暖
我喊著他們的小名,擠出心里的鹽
讓月光指引,緩慢割開這個世界
虛與實還是我的辯證,反復證悟那兩塊石頭
一塊屬于《西游記》,一塊屬于《紅樓夢》
中秋過后,月亮就要消瘦下來
即使懸空自己,耐心也還是無法觸及
愈發深沉的天空,像一種力在我掌心化雪
月亮給了我一個沒有邊際的等待
用隱疾的語言,與我交換蘇醒的形式
在脆弱的天平之中,我度過這個長夏
但我始終清澈,始終在空缺的時間里活著
月亮終于還是私奔了,在我不知情的時候
在那一片光幕中
群鴿飛去,所有內心的海嘯都是夜色深深
記得落日時,我們都沒有想到過鼓掌
躲過黃昏的任何詰問,唯有緊握這一枚圓滿
盡管靜寂,最終還是要走回我的鏡子
一個隱身的觀念總要在漫長的極地打開
那就是我——一個正在升起炊煙的人
我是我行走的雕像,一切都在月亮的視界
每一次重臨歲月,如同重臨深海之境
在月亮之下,我一直在等待密涅瓦之鷹
就連偶爾的缺席也是精神的反復拼接
信仰的褶皺與隱喻一樣,只能在海上老去
在三十四層樓上,我能觸摸到月亮
這個中秋,我們有一潭深水般的私語
以絕對的光明填滿自我與洞見
我們愛過世界,當然更愛這一座中秋
時間的暗流讓我一個人墜入思想的鏡面
撫過曾經疲倦的言詞和失語的詩句
但不會讓幽深墮入我體內的深淵
記住這個中秋,記住這一枚私奔的月亮
除了舔舐時間的利刃,任何私奔都是柔軟的
把握了一種流逝,就把握了一種記憶
這樣會使我那些碎裂的文本像水一樣完整
中秋不是趕路的季節,一切都可能走回鏡中
我必須在和月亮構成的燈盞里彼此參悟
去占有所有緊張的夜色,回歸光陰的羽翼
如果寰宇能私奔,月亮盡管是最早的一個
我的語言也不會私奔,像隱忍的河水
舉起夜的斧子,鑿擊荒原和那些深刻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