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民
一座石橋
石橋是我兒時的記憶
但我的出生與它的架空相距太遠
那里留著我當年講故事的余溫
像藏起來的隱痛,只能喚醒肌膚
石橋其實是柔軟的,沒有斷垣
橋底干涸,像我的詩句被抽干脂肪
溪岸蘆葦萋萋,飲盡滿別之情
水哥挑著一擔青菜上橋。記得那年
我跟他還有一盤棋沒下完
我就去上學,這個故事于是缺損
還好石橋沒有缺損。后來我覺得
人性要是缺損了,就一定無法彌補
谷場
老屋門前那片谷場從前從不沉默
永遠的一萬兩千塊磚,沒有多余
縫隙里擠出一片荒草,包括我的詞語
每天都在喊出某種寂靜的真理
少時遇到的貨郎擔
修行的過客,都已經(jīng)被放回原處
還有那些比記憶更早飛起來的事物
吱呀一聲門響,不是存在就是虛無
我想去追趕老屋瓦片上的那道光
谷場紅磚沁涼,無法丈量我的思想
甚至,我不想和一場雨爭辯
只想撿回那一顆鳥聲,填上過去的韻腳
再抹一點前朝的胭脂,不讓它老去
半畝方塘
舉著一莖枯瘦的蘆稈,頭顱太輕
世俗的水面沒有什么滄桑
一條小魚如同逗號蹦出,離弦而去
水的那一片美學已經(jīng)老去
我不禁問道:水里臥底的是否經(jīng)學
此處不適合野渡,也不適合舟自橫
誰撞了那枝斜插的蘆稈都是罪過
于是我想扯出幾絲微瀾
讓夕暉染紅河塘,再度搖晃鄉(xiāng)村經(jīng)驗
入伏比沸騰的目光還“毒”
空氣剩下鼓噪,嗡嗡而鳴
如果水的定力不在于深
我會說:鄉(xiāng)村的名字不會老舊
村道
村道蜿蜒,有故舊的紋理
以及匆匆路過的我,腳步有些亂
小時候一直覺得村道是能壓過群山的
而風不能,因為風只是一種鏡像
我和村道永遠是側(cè)身而過
像一冊翻而不閱的書,無須指引
鄉(xiāng)村的風不亂,水也不亂
迎面遇到的發(fā)小,還是那張臉型草圖
此時不說牽掛,因為牽掛只是一個說辭
也不去說滄桑,因為滄桑是痛的美學
在鄉(xiāng)間,我沒有任何身外之物
只有和水哥那盤沒有下完的棋
我甚至不去寫那些傳奇,只留下記憶
村道蜿蜒,怎么寫都不會寫到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