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祖厚
農歷七月半,是莆田女性回娘家給已經去世的父親或母親備辦祭禮的日子。金粿和豬肉是一定要的,外加鴨蛋、硯糕或者菱角、龍眼什么的。
我外公于20世紀50年代中期去世。那時每年七月半,母親都很頭痛。豬肉需要肉票購買,可是哪里來肉票呢?即使有肉票,七月十四那天也得很早就到七八里外的黃石下街道的亭霞溝邊食品站排隊,而且不一定能夠買到。聽有肉票的人家說,常常是排隊排到了,食品站里的工作人員卻說肉賣光了。所以,我們兄弟幾個早早就在幫助母親物色豬肉的代用品了。
農歷五六月份一來臨,十二三歲的大哥就會用母親自己搓的苧麻線結好小漁網,將一根竹片放在小烘爐上烘熱彎曲到能夠交叉的地步,交叉的地方各削個缺口,缺口是反向的,把兩個缺口處套在一起,就制作出一個小網兜的竹框了。在框上鉆很多小孔,把結好的漁網系在竹框小孔里,裝上短柄,一個捕魚的網兜就做成了,名叫“魚仔請(本地話音qia3)”,跟捕捉蝴蝶的網兜差不多,只是更堅固。
平原上的水田,每一坵都有一條水道通過溝岸連通到河里,這條水道名叫“圳滸”。當水田里的水位和河里的水位一樣高時,農民就會把“圳滸”里擋住水流動的土壩掘去,讓水自由流通。碰到這樣的時機,早上大哥很早就會喊我們起床,之后,我們會拿著網兜,拿著碎土用的有木柄的木頭“菩錘”,跟著大哥去“走(zao3)魚仔”。大哥把捕魚網兜豎起在“圳滸”的出口處,二哥或我則拿著“菩錘”從“圳滸”靠水田那一端開始攪動“圳滸”,把小魚們往網兜里趕。
捕到的有普通小魚,如小鯽魚、泥鰍、鯰魚、尖嘴魚等,有時甚至有很兇猛的鱧魚。那時我們都以為黃鱔不可吃,所以捕到黃鱔時總是丟進河里。可怕的是,有時會把一條水蛇甚至兩條夫妻蛇或情侶蛇趕進網兜,雖然水蛇無毒,但是會咬人,我們總是害怕得心撲通撲通地跳,毛發豎起,渾身雞皮疙瘩,忙不迭地把網兜扔在河岸上,任憑蛇在網兜里掙扎著,直到蛇能夠掙扎出去。這時我們才敢撿起網兜繼續走向下一條“圳滸”。我們每次都會捕到一些小魚,接著就得趕回家吃早飯上學去。捕獲的小魚要先放到鍋里熯熟,然后拿到太陽下曬干儲存。七月半到來時,母親就用這一個多月來積攢起來的魚干焙熟焙香作為一盤祭禮,替代買不起或買不到的豬肉。
用孩子們自己捕捉的小魚、小河鰻、小河蝦等曬干焙熟做豬肉的替代品,我猜想祭祀時,媽媽在她的幾位妹妹面前一定會自慚寒酸。外婆,姨母們,舅舅們,舅媽們,也都知道母親家庭經濟拮據,自然不會計較。但那時我們兄弟幾個每年都是把這當成一件非常重大且自豪的事情來完成。
我們只見過外公一面,那是集體化前一年,冬耕時候,慈祥的外公來我們家幫犁地。回想當年外公能夠享用到外孫子們捕捉到的綠色食品雜魚祭禮,他一定會感覺勝過其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