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
立夏過后是端午,也是一年中草木最蔥蘢最芳香的時候。
此話怎說?
因為春天百花盛開,那草木的養料和精華,都供給張揚的姹紫嫣紅了,草木只落了個綠葉襯紅花的份兒。
秋天是收成季節,草木的養料和精華都在累累碩果里,果子是它們哺育的兒女,無私付出的“母親”,只有憔悴顏色。
寒風凜冽的冬天就不用說了,草木枯萎著臉,就像熊和蛇要冬眠一樣,那是它們的貓冬期。
看來,只有初夏端午,太陽不太烈,氣候不太熱,又恰逢雨水充沛,幼果初生,這才是草木狀態最佳最迷人的時節。
不信你摘片蛋黃果和人心果的葉兒瞧瞧,呀呀,連傷口流出的汁液都是白的,像乳汁。
循古例,莆田端午節是要沐浴五味水的,五味水要用端午時節的草葉熬成,主角是杜荊、菖蒲、薄荷、蒲公英、枇杷葉等。
那熬出的沐浴湯,注入了草木的魂,香了市井和村落,香了初夏的大地。
端午節洗五味湯是為了除疫祛病強身健體,也為了抵御命運的風霜與波折。
在家鄉小城,這種端午風習就代代傳承,成為一種親切的重溫,一種良好的祈愿。
我一直認為,良好祈愿自有一種力量,就像善良的念力一樣,帶著一種看不見但可感受的光圈,呵護你,加持你,光明你。
話說回來,過去端午找五味草,往往要在城外原野兜一大圈,或者干脆就在市場買。
當然,自采比購買要有趣得多,在野外逛一逛,也是對初夏五月,對天地萬物的貼近和問候。
如今,小家安在天馬山邊,而且云村庭院花草眾多,五味草得來并不費勁。
因此,端午節一大早,我起床洗刷后的首要任務,便是興沖沖來到庭院,采葉剪草,為夏天采剪一個童話。
啊哈,桑葉是必需的,可清肺潤燥,那就連枝剪。
薄荷有股辣香,可以疏散風熱,少不了它。
車前草能止咳祛痰,也挖它兩棵。
文旦柚好吃,能潤肺清腸,柚子葉想來也是不錯的。
南天竺結的小珊瑚珠是過年供品,其葉兒可是沾染虔氣的。
五味草湊足了,可草地里菜畦邊圍墻下,香草香葉還有好多呢!
炊紅團的艷山姜,那種香味是獨特的,令人想起過年迎春。
荔枝果紅艷艷,橘子黃澄澄,充滿喜氣和貴氣,怎能不要。
菊花香得清雅,入列花中“四君子”,葉兒也蓄清香。
竹子虛心拔節,自帶一種向上的力量,當然也不能少。
隨便一剪,便已十味。
還有釋迦鳳梨、巴西紅果、紫露草、白絨草、綠萼梅、嘉寶果、鋪地錦、麥冬、香楓諸草葉,總不能厚此薄彼吧!
那就都采些吧。
還有艾草呢,五月初四大門邊要插,初五熬湯當然也要。
至于蓮花、蜀葵和使君子卻是不摘的,就讓它們安心開花裝扮夏天吧!
哈,熬五味水改成了熬百草湯,如果要問“端午先生”屈原,應該也是可以的,多多益善嘛!
在還沒有成為“端午先生”前,屈原在《離騷》中,不是飲蘭露餐菊瓣,種了一大片春蘭、秋蕙、杜衡、芳芷,渾身還掛滿了菱葉、荷花、幽蘭、香草嗎?
香花名士暗香逸動,動靜之間盡顯風流。
由此,就從百草湯想到了迅哥兒小時撒野的百草堂。
那個園子好大,除了有皂莢樹、覆盆子、木蓮等草木,還有井臺和菜地呢。
我家小園子也辟有一角菜地,種些茄子、絲瓜、秋葵、莧菜等,也曾長有幾株野生的覆盆子,卻被我連根拔掉了。
可惜啊可惜,待到迅哥兒告別百草園進了三味書屋,童年的快樂就消減了不少。后來,他就變成了魯迅,又成了百草園飛出的一只“啄木鳥”啦。
我是在十多年前去的魯迅故鄉紹興,還特地在咸亨酒店排出百元大鈔,喝了孔乙己喝過吃過的太雕酒和茴香豆呢。
那是盛夏時節,端午節早就過去了。
想來,魯鎮人家也是要過端午節的,只是不知他們要不要熬五味水,迅哥兒有沒有洗過五味湯?
不管他有沒有洗過,他的“童心”早就在百草堂浸染過了,還配套有鳴蟬、黃蜂、云雀、油蛉、斑蝥等好玩的小玩意兒,更有長媽媽所描繪的“美女蛇”。
那已是遙遠的夏天的故事了,在江南,在魯鎮。
不妨讓我們走進百草園,走進那個故事,去貼近屈原不屈的靈魂。
也但愿,但愿洗過五味草和百味草的我們,人生的所有味道都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