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勁
楊津《云頭思漢圖》
黃羲《關公》
黃羲《關羽》
李霞作品
齋藤龍一《道教的美術》
古代畫家楊津(生卒年不詳),有幾種不同的歷史文獻記載。清代黃錫蕃在《閩中書畫錄》中寫道:“楊津,字巨源,仙游人(《圖繪寶鑒續編》纂作莆田人)工蘭竹,人物。名重一時,嘗寫漢壽亭侯像,精思摹想,神為現形。其畫,今士大夫家猶珍購之?!鼻宕鷦⑸形脑凇镀萎嬩洝分姓f:“楊津,號巨源,莆田人。善山水、人物、花鳥。”1988年,福建美術出版社出版的《莆田歷代書畫選集》如此記載:“楊津,明代畫家。字巨源。畫史稱其善畫山水、花鳥、蘭竹,尤以人物名重一時。嘗寫關羽像,神態生動,士大夫爭購之?!?/span>2002年3月,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發行梁桂元《閩畫史稿》一書,其中的章節“莆仙畫壇”介紹了職業畫家楊津(17世紀末),字巨源,仙游人,一作莆田人。藝術活動于明末清初……傳世畫作有《云頭思漢圖》軸,日本京都國立博物館藏。筆者特請日本京都文教大學潘宏立教授網上查尋,得知該畫收藏于京都宇治萬福寺中。
根據齋藤龍一《道教的美術》第248頁所刊載的《關圣帝君像》(楊津 筆)標注,可知該作保存于京都萬福寺中。
三國時期,關羽是劉備手下的大將,后在北攻曹魏時被孫權殺害。關公剛正不阿,千余年來倍受世人敬重,乃至后人奉祀關羽為神,北宋時,成為道教神祇,由人及神的關圣帝君,后來被尊稱為“伽藍菩薩”,與韋馱菩薩并稱為寺院的兩大護法神,伽藍菩薩為右護法,韋馱菩薩為左護法,比如莆田南山廣化寺伽藍殿中的紅臉關公坐像。于是,關羽成為了歷代卷軸、壁畫、版畫、雕刻等的創作主題,并以不同藝術形式展現,歷千年而不衰。
楊津的《云頭思漢圖》線條精細,重彩用色,背景僅以淡雅的墨色渲染,映襯出人物的精致華麗,贏得木庵禪師贊賞。木庵(1611-1684)僧,俗姓吳,名性瑫,晉江人。明末清初,泉州開元寺僧。清順治五年(1648),木庵登福清黃檗山萬福寺拜謁本師隱元,后成為隱元法統繼承人,即臨濟宗正傳第三十三傳人。……由于隱元與木庵等的倡導,臨濟宗風在日本得到發揚,并發展成為臨濟宗黃檗派,成為日本禪教一個新的盛宗——黃檗宗。顯然,《云頭思漢圖》與日本黃檗山萬福寺的歷史淵源流長,具有重要的宗教意義和社會價值。如見圖之右上題跋:“杰出桃園復漢天,光輝日月片心懸。精忠萬古無倫匹,密護法門金石堅。黃檗木庵謹題”;右下題款,“閩中莆陽布衣楊津拜圖”。細觀畫面,關云長的體魄偉岸,丹鳳眼、臥蠶眉及“美髯公”英勇無畏的形象塑造得格外華麗,人物袍服里五爪龍、云火團、波浪紋、荷花邊等元素,騰龍戲珠的圖案化演進,夸張表現關羽剛毅勇猛的顯著性格特征,亦傳達出有意味的裝飾性審美。左手提著腰帶顯威風凜凜,右手持指的念珠順著圓狀而形態各異、惟妙惟肖,同莆田南山廣化寺伽藍殿中的紅臉關公坐像左手持念珠和右手置于腿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人物意象造型帶有夸張、奇幻、戲謔等特點,既彰顯出武圣義薄云天的氣概,又有平易近人之感,無疑是一幅經典作品。楊津筆下的關云長,不僅成為圖像志研究的主要對象,還用以指涉和代表客觀世界中真實英雄的人造符號,進而追求示意性的“畫像”審美藝術。
此外,作為配景的云本身是天地陰陽之氣轉化的征象,有形與無形,地面與天空,構成有趣的互動和對照。《后漢書·方術列傳》中列有方士的“望云省氣”,是一種通過觀看天空云氣、城郭之氣、人畜之氣以占吉兇禍福的方法。在馬王堆出土的帛書《天文氣象雜占》中,“云氣占”是通過云氣的形狀來占卜的一種重要方法?;诋嬅嫘问降目紤],畫家運用勾、染云法,以淡淡的線條描繪出向上升騰的云之圓轉輪廓,營造出更加豐富的物象情境,使人物袍服的裝飾性圖案與迷茫云氣形成虛實對比。如此一來,通過單純“再現”之詩意手段,身高九尺的關羽似乎飄浮、環繞于靜謐且神秘的云頭氣氛中,讓人獲得了在畫像藝術中表現和重組個人風格的能力與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云頭思漢圖》以中國傳統書畫中常見的立軸形式,不但能掛在墻上觀看,還可懸在桿上或者由人用手舉持細品及鑒賞。尤其是題材立意與張力構圖,恰合“掛軸”之“天頭”“地腳”“隔水”的上下視覺意趣。畫家通過視覺征象來闡發自己的理想,讓觀者近距離地感受關羽有情有義的精神品質。華人對關羽的崇敬遠勝于其他神祇,幾乎每座城鎮均有關帝廟的設置,廟內除關公神像外,還可見手持關刀的黑臉隨從周倉及白臉的關平,民間的關羽繪畫題材亦然,如“又據說李霞生平喜畫關羽像,從題材及形象皆受其啟迪”。筆者認為,李霞的《關公英姿》《關公與周倉》《關公夜讀春秋》,黃羲的《關公》《關羽》等作品,均有陳陳相因之襲。楊津的關羽造像并非照本宣科地模仿前人的人物畫技法,而是在化與吸收古法線描、設色后,演繹出獨具個人特色的畫風,呈現“畫像”圖式的創造性突破。
中國傳統藝術中的“畫像”是“再現性”的視覺表現,描寫的內容離不開具體對象,包括人、動物、建筑、自然界等。據《閩畫史稿》載,楊津曾有三件精品珍藏于仙游靈山寺,分別是大寫意的《陶淵明》軸,兼工寫的《菊花圖》軸和以泥金寫于磁青紙上的楷書《金剛經》卷,此卷經折式裝裱,約高30厘米,長10多米。卷首以泥金工筆畫西天三接引等諸佛,卷末作羅漢群像數十尊,均以游絲描勾勒,見者無不嘆為觀止,后被毀。清代仙游城關西門的老君廟,廟中壁畫有表情各異、動態如生的三十六天君像,傳出自楊津手筆,后被毀。據《閩畫史稿》載:“李耕曾多次率領門人前往參觀研究其人物的造型手法,并贊嘆其構思和用筆、設色之妙。”
一件杰作的產生,不僅受到時代、環境及文明的影響,也離不開創造者的才情智慧,理應得到收藏傳世的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