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民
今年的大學畢業典禮上，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院長葉敬忠教授有個致辭，題目是《在理性的路上記住感性》，他送給大家的是一個提醒：我們可能已經走得太遠！他說：“在當今的現實社會，這些理想、使命、目標都過于浪漫、過于遙遠。”其實，這恰恰說明了我們自己已經走得太遠，而不是因為這些理想、使命、目標本身太遠。今天，我們必須面對這樣的現實，正如紀伯倫所言，“我們已經走得太遠，以至于忘記了為什么而出發”。我還想再加上一句，那就是“以至于忘記了是從哪里出發的”。
這是個警策之語。正因為我們拼命去追求那些遙遠的、甚至是遙不可及的東西，所以就丟掉了過去，也丟掉了現在。現在你在干什么呢？出發還是靜止？我們生生忘掉了休謨說過的一句名言：“人的理性永遠是情感的奴隸。”
人的理性一旦服從于情感，就會無端地生出種種不明覺厲的跡象，比如健忘。在多數男人那里，健忘一般從五十歲就開始。男人一過了五十歲，時間就像被狼追上，一腳油門，一奔就是一年，什么都衰退了，也不油膩。二十余年前的一個冬天，與幾位同事去黑龍江出差，某日參觀蕭紅故居之后，直奔呼蘭河邊玩雪。雪都快沒膝了，一位剛滿五十的同事突然大嚷：“眼鏡！我的眼鏡不見了！”大伙立馬在雪地里一陣猛刨，刨了幾分鐘，了無蹤影。這時一家伙對著他驚呼：“眼鏡不就架在你臉上么？”
其實，我也有過騎驢找驢的經歷。某次和朋友通電話，一邊說，一邊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發現空空如也，忙不迭對著手機大叫：“好了好了掛了吧，我手機好像不見了！”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吼：“你現在用什么跟我說話？”
一出門就懷疑自己忘了關燃氣，于是打開房門進去看一遍再出門，結果插在門上的鑰匙掛在那里一整天。
大學一位同班同學去新疆旅游，每個景點必做核酸。在某個景區，他到處找不到口罩，向司機兼導游要了一個，掛上去，這才發現口罩原來就掛在脖子上。更搞笑的是，一摸耳朵，耳朵上已經連掛兩個口罩，他居然都沒感覺。他這個細節發到同學群里，另一位同學說：“我也經常嘴里叼著一支煙，又從煙盒取出一支，待要點火時，才發現不知道該點哪一支了。”
煙民大概是比其他人還要健忘的，一邊吸著煙，一邊若有所思，往往就會玩出許多匪夷所思的事來。我讀大學時，某個暑假回老家，幾位兒時的小伙伴聚在一起，村長忙不迭地遞煙。他大概是忘了我不吸煙，但也禮貌性地遞給我一根。站在我邊上的一位“老煙槍”主動地早早地伸出兩個指頭，準備接過村長的煙，可是村長卻遞給我了。我還來不及謝絕，那家伙已經“出手”了，收不回去，只好就著那兩根伸出的手指頭，悻悻然說了一句：“過兩天我們村里要放電影。”眾人笑趴了。對于那家伙的“急中生智”，我還真的有些刮目相看。
健忘癥其實是人的正常現象，大概沒有人不會健忘的。醫生說，由于生理和遺傳的原因，男性明顯比女性健忘。健忘分為器質性健忘和功能性健忘兩大類，我在這里說的，主要是功能性健忘癥。我的一位年輕朋友告訴我：有一次在樓梯上邊走邊看手機，一不小心跌倒了。看看四周沒人，嘴里說著倒霉，用最快的速度爬了起來。突然，他發現了一個問題：剛才我到底是上樓還是下樓？
一家伙打車，車開到一半，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師傅，剛才我跟你說去哪里來著？”
一位先生下班回家，突然記起太太托他寄的一封信，便趕緊將全身口袋掏了一遍，確認沒有發現才踏進家門。他大聲叫道：“太太，今天總算沒忘記幫你寄信，信已寄出去，不在我口袋里了。”他太太從房中出來，說：“別胡扯，今天早上我忘了將信交給你。”
不過有些健忘是很可怕的。一位教授傍晚把孫子放在嬰兒車里推出去散步，路上遇見了一個同事，就跟人家神聊起來。兩個多小時后，他自己回了家，一進家門就問老伴：“孫子睡了嗎？”
一位少婦下火車時，被一位男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很生氣：“你要干什么？”“你的奶瓶掉了。”少婦怔了一下，然后大叫：“天哪！我的孩子還在車上。”
在大學時，聽老師講魯迅《秋夜》，那里面有一句：“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有位同學冷不丁冒出一句：魯迅先生是不是寫著寫著，就忘了前面已經寫過“一株棗樹”這幾個字了？全班同學啞然失笑。
據說有一位退休老干部某日在家里讀魯迅時，也讀到了這一句，他說：“這不就是湊字數么？”保姆不明就里，問他啥意思？他就把魯迅這句話念給保姆聽。保姆高中畢業，也有些文化，她聽了，低聲說了句：“這個是表達一種孤獨感。”“孤獨？什么意思？”“我這樣給你解釋吧，你看對不對？比如你床上有兩個枕頭，一個是你的，還有一個也是你的，就是這個意思。”他一聽，頓時愣在了那里，久久沉思不語。
健忘癥的段子和笑話實在是太多了，不勝枚舉。
這則短語末了，我還是要引用葉敬忠院長在畢業典禮上借魯米的一句話所說的：“在民主樓旁，那里有鐘，有樹，有老水塔；在小白樓下，那里有亭，有草，有玉蘭花；你們不來的話，這一切都了無意義，你們來了的話，這一切也會變得了無意義。”
健忘，看起來也是了無意義，但多少有點意思——突然，我問了自己一下：這則短語寫的是“健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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