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合浦
如果你看到湄洲媽祖祖廟南軸線天后殿的八尊陪神,會發現其中一位手捧一本書,書名是“天妃顯圣錄”,那么我來告訴你:這位文人名叫林堯俞,他手捧的《天妃顯圣錄》正是由他倡修并首序的。
先說《天妃顯圣錄》這本書。
我們現在十分流行的“媽祖文化”一詞,是20世紀80年代剛剛誕生的新概念,其核心部分是媽祖生前和羽化成神之后的靈異故事;而此前這些故事一直是以“錄”的形式出現的。最早應該是傳為南宋時成書的《圣妃靈著錄》《明著錄》,以及后來元、明間刻印的《天妃明著錄》和《圣妃靈著錄》,然而,這些早期的“錄”都已佚失,僅有斷簡殘篇偶存于個別史籍文獻引用中,人們已無法窺其原貌。真正有參考價值的是明末清初湄洲祖廟住持僧照乘負責編纂的《天妃顯圣錄》,這是現今存世最早的媽祖圣跡“錄”書刻本,具有開創意義。
據考證,僧照乘只是具體的執行人,背后推動和首議倡修的是邑儒林堯俞。
林堯俞(1558-1626),字咨伯,號兼宇,莆田人,系九牧林氏長房葦公之裔。明萬歷十七年(1589)進士,由庶吉士累官至禮部尚書。明天啟四年(1624),因受魏忠賢迫害而引疾辭歸。
林堯俞辭官回鄉后,在家鄉做了一些善事,留下一些值得后人憑吊的遺跡,但最最重要的是為媽祖文化留下了一部開創性的著作——《天妃顯圣錄》。
林堯俞回鄉時已近古稀之年,他是媽祖的裔侄孫,自然比較關心媽祖的相關事物。某日,他在無意中得到一部元代張翥的《圣妃靈著錄》抄本,捧而讀之,興奮莫名!不禁悚然而起曰:“天妃英靈昭著,有如是乎!”不過他仔細翻檢,發現這個抄本并不完整,還有很多他知道的媽祖顯圣故事尚闕略,不免有些遺憾。于是他將此抄本稍作整理,并附上一篇自己寫的《序》。他想以后也許有人繼續補充記錄,將更多的媽祖顯圣故事和相關資料收集整理,然后印刷出版,必定是一件十分有意義的事。
此時,林堯俞忽然想起一個人——湄洲祖廟的住持僧照乘。他覺得做這件功德無量的事的最佳人選是僧照乘。
事不宜遲!他立即備好車馬往湄洲嶼尋訪祖廟住持僧照乘。
僧照乘(約1605-1675),有關他的記載很少,只知道此時他約30歲,是湄洲祖廟的住持。當年近古稀的碩儒林堯俞來訪并親手送給他一本《靈著錄》抄本及林親筆書寫的《序》時,他萬分感激!他后來對另一位有志于此的林蘭友說:“昔大宗伯林公(按:即林堯俞。)手授一編,將博采見聞以補其未備,愿與同志者成之?!?/span>
林堯俞對晚年最后一次登上湄洲嶼且與僧照乘交接了編纂《天妃顯圣錄》事宜,是很開心的。他為此寫了一首題為《湄洲嶼》(一作《海東晚眺》)的詩。詩云:
暮春命巾車,言憩湄之涘。
徘徊芳樹林,夕陽已在水。
東望窮扶桑,波濤蕩地紀。
日夕互吐吞,云霞幻奇詭。
天吳晝不發,珠母宵疑徙。
島嶼急樓船,春疇閑耒耜。
鯨浪幾時平,漁歌處處起。
從湄洲嶼回來后沒過多久,林堯俞就去世了。盡管他生前沒能親眼見到他倡修的《天妃顯圣錄》印行,但他對此事有了交代,臨終應該是了無遺憾的!
《天妃顯圣錄》的真正面世約在40多年后的康熙十年(1671),此時僧照乘雖然仍是湄洲祖廟住持,但已漸入老境。他在隱居湄洲嶼避禍的南明監察御史林蘭友敦促下,親自攜《天妃顯圣錄》稿本入城,請出版人丘人龍在文字上作最后編輯加工,然后付刻發行。
《天妃顯圣錄》的正式付梓,是媽祖文化發展史上了不得的大事,后世不論是信眾還是研究者,言必稱“天妃顯圣錄”!后人又據《天妃顯圣錄》不斷增補擴編,漸次刻印后流行的有《天后顯圣錄》《天后昭應錄》《敕封天后志》《天后圣母圣跡圖志》《湄洲嶼志略》等書。2009年,蔣維錟老師謝世之后,由我接手繼續編纂有史以來第一部涵蓋媽祖文化的《湄洲媽祖志》時,仍然參考了《天妃顯圣錄》中保留的許多重要史料。
行文至此,我想,林堯俞在天之靈,應該感到萬分欣慰;而且湄洲媽祖祖廟選擇他來當媽祖的陪神之一,也是對他倡修《天妃顯圣錄》的最高報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