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黎強
涵江人民劇場 吳芹芹/圖
莆仙戲聞名至今上千年,過去稱戲班,人家花錢請戲班演出,無論城鎮還是鄉下,選了個大場子,搭個戲臺就演出,自由自在的。但,遇著刮風下雨,不獨演員、戲裝都淋雨了,觀眾也全跑光了。
解放初,地方政府就在城涵各地創辦大型劇場,專供各個劇團演出,涵江、城廂人民劇場由此誕生,由此聞名遠近。
一、發端
涵江人民劇場就設在原先的鑒前戲園內,這座戲園位于孝義鋪鑒前路西端臨河處。上世紀30年代初,江口華僑林天順在印尼馬蘭經商致富,決定回鄉建造大宅院。但當時江口山區匪患猖獗,不得已,林家便到涵江頂鋪街北側購地造了一座雙層大宅院,時人稱為“馬蘭客大厝”。同時,又在鑒前河邊購地建造了一長排雙層水泥樓房,共設10多開間的店面,擬作為經商之用。又在樓房的東側購地建造了一座大戲園,這便是鑒前戲園的發端。
這座戲園高兩層,為磚木鋼筋水泥混合結構,占地2000多平方米,可同時容納數百人,堪稱當時全縣最早、最大的戲園。從上世紀30年代起到80年代的半個世紀中,鑒前戲園經歷了涵星大戲園、利群碾米廠、人民劇場和電影院等幾個不同的階段。
二、涵星大戲園
上世紀30年代初期,戲園落成不久,涵江“協豐”號豆餅行楊老板籌資租賃林家鑒前戲園,開辦“涵星大戲園”放映電影(時稱電光影)。電影當時是新鮮事物,十分時髦,很受群眾歡迎。開辦電影院,有利可圖。
楊老板先整頓布置戲園環境。他在園內一共設置了20多排靠背椅,每排20多個座位;后半部二樓設6排座位,二樓的前方又設半圓形月臺,安排30多個座位。整個戲園可同時容納600多人,這在當時的涵江,甚至莆田縣都堪稱為一流的大戲園。
楊老板當時在涵江宮口開辦豆餅行,在上海等地也有商行貨棧,所以,對上海電影業的蓬勃發展非常清楚。他很快從上海購回了新式電影放映機及整套放映設備,包括銀幕、發電機及一應電器材料,還派專人到上海培訓放映和解說技術。據年過八旬的王阿煌回憶,他10歲時隨父到鑒前米廠,曾多次到涵星大戲園看電影,都是無聲電影,有一個人專門負責解說故事情節。放映機架在二樓月臺旁的過道上,采用的是炭金放電投影放映機,圖像很清晰。
戲園放映的影片品種較多,但大多是驚險武打故事片,如《關東大俠》《火燒紅蓮寺》(十八集)等。片子中有大量的武打驚險動作,有很強的吸引力。每次上演前,都要提前派專人到三角埕、市頂、三門井、新橋頭等集市中心點張貼海報,海報上寫明新片片名及放映的時間。又派一個叫“紅猴精”的人專門到大街上用喇叭筒喊話宣傳,擴大影響。白天、晚上各放映一場,票價適中,大人一票一角錢,小孩減半。故此,觀眾還是比較多。
1937年抗戰爆發后,日機經常空襲,一則片源斷了,二則警報一響,群眾紛紛“跑反”(逃難),戲園只好停映。
三、利群碾米廠
涵江涵西人葉天祥(祖籍南日島)當時在宮下荔枝埕租用林家祠堂開辦碾米廠。由于地點太狹小,無法擴大生產經營,便趁時租用鑒前戲園,開辦“利群碾米廠”,從上海買來德國克萊斯勒碾米機,利用戲園西側靠河的一長排樓房作為生產車間,加工、出售大米,由于質量好,很受歡迎。因此,鄉下的農戶、鎮上的米販子都愛把稻谷用船只運到他的碾米場加工。戲園內寬大的地盤也就很快變成了存放大米和稻谷的倉庫。除了碾米外,葉天祥又在臨河處開辦面粉加工廠。戲園內除了存放大米、稻谷外,還存放大量的小麥和面粉。
1949年8月,涵江剛剛解放。為了配合解放軍南下追擊敵軍,涵江支前委員會成立,奉命籌借糧草等支援前線部隊。當時,籌借到的糧食就臨時存放在戲園內集中,然后統一組織民工挑送到泉南、廈門前線支援解放軍。
1950年以后,利群碾米廠搬到了其他地方,鑒前戲園就空置了。
1952年左右,莆田縣商業部門租用戲園之地開辦冰糖廠等,但不久就停產關門。
四、涵江人民劇場
上世紀50年代初期莆田縣實驗劇團(初名典型劇團)率先成立,接著勞動、大眾、和平、荔聲、躍進、人民等六個專業劇團也相繼成立。為了適應形勢發展的需要,城廂、涵江等大城鎮先后設立“人民劇場”,做為專業劇團演出的正規場所。
涵江人民劇場就設在鑒前戲園內。因為戲園長期充作他用,損壞老舊,人民劇場就組織建筑隊進行全面維修。墻壁、立柱全面加固,粉上白灰;門窗、(月臺)圍欄通通油漆一新。舞臺鋪上新板,厚實平整,舞臺上方掛上寫有毛澤東之言“百花齊放,推陳出新”字樣的木制橫幅。橫幅的下方懸掛雙層玫瑰紅百褶裙邊,顯得大方簡潔。
劇場的大門改為左中右三個門,中門大,作為入場收票口;左右小門,便于觀眾出場。大門之上的水泥擋雨板上豎起“涵江人民劇場”六個紅色大字,十分醒目。整個大門以淡黃色為主調,夾以紅白色,顯得雅氣柔和。
莆仙戲名演員黃寶珍劇照
據回憶,從1953年起,專業劇團常到人民劇場演出,涵江群眾反應熱烈。實驗劇團最早成立,也最早到涵江演出,早期的劇目都是古裝劇,如《皇帝與妓女》《李闖王》等,后來,又有《桃花扇》《千里送京娘》《孟道休妻》等。每一個劇目都很受歡迎。實驗劇團的女旦角黃寶珍(小名阿妹丕)不僅年輕俊俏、儀態嬌美,而且唱腔清甜,尤其是她的演技,惟妙惟肖,出神入化,受到了涵江觀眾的一致好評,妹丕因此名聲大震。在《皇帝與妓女》中她扮演歌妓李師師,聰明伶俐又胸有城府;在《千里送京娘》中,她飾演京娘,既展現她反抗剛烈的一面,又流露出她溫柔深情的一面。在舞臺上,她塑造出了一個個不同的鮮活的人物形象,令人傾倒。
不僅好演員影響大,而且好的劇目也往往很受熱捧。
當時,躍進劇團演出《陳世美》一劇,寫男主角陳世美中狀元后休妻害妻,最后“忘恩負義,不得好報”,在觀眾中產生了巨大的反響。實驗劇團同時演出《米爛思妻》一劇,描寫書生高文舉中狀元后忠于愛情,寧要妻子,不要烏紗帽,受到觀眾的一致贊譽。
兩個劇目,一前一后,一反一正,成為涵江群眾茶余飯后的一大話題。
當時,大眾劇團演出的《狀元與乞丐》一劇也十分紅火。據介紹,該劇系縣編劇小組成員祁宗燈根據傳統劇目《丁花香》改編而成,表現不同的家庭教育使文龍、文鳳兩兄弟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個考上狀元,一個淪為強盜。情節真實生動,教育意義深刻,大受觀眾歡迎,竟至連站票也賣空了。
此外,還有現代劇、武打劇。荔聲劇團演出的《文素臣》,就是一出很有代表性的劍俠武打劇目。除暴安良、伸張正義是全劇的主題。全劇武打場面壯觀驚險,有高空翻,還噴火花,扣人心弦。據老藝人介紹,該劇是莆田著名的戲劇作家朱國福早期的作品。
全劇分上中下三本,所以觀眾必須連續看三天夜場,而且,每場演出的時間都在兩個小時以上。我小時候隨親友看過全劇,印象深刻。劇場內滿滿的全是人,甚至連每條通道,樓上的左右梯口、月臺后面也全是觀眾。上千觀眾鴉雀無聲,全都屏息注視著燈火照耀下的舞臺,舞臺上正在進行驚險精彩的表演。
上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倡導表演現代戲,各劇團先后排演了不少現代劇目。1955年,大眾劇團的《海濱激戰》在涵江人民劇場演出,取得很大成功。女演員朱筱容扮演女特務,演得惟妙惟肖,十分傳神,舞臺效果好,以致一演再演。許多單位還包場觀看,接受教育。
1959年,實驗劇團根據上世紀30年代莆田縣地下革命斗爭的歷史,排演革命現代戲《陳天章》一劇,也獲得了很大的成功。全劇情節曲折生動,受到觀眾的高度評價。
沙家浜
上世紀60年代,實驗劇團、大眾劇團等還先后根據同名電影改編,排演了不少現代戲,如《奪印》《草原之歌》《雷鋒》《沙家浜》《八一風暴》等,先后在涵江人民劇場上演,獲得了觀眾的廣泛好評。
1965年夏季的一個下午,涵江人民劇場三層高的屋架突然倒塌,從10多米高的上空砸落下來,將戲園內的大部靠背椅打爛。所幸,當天下午沒有演出,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其后,涵江劇場停止使用,進行全面整修。1966年下半年,演出全面停止。到1969年,全縣劇團宣布解散。涵江人民劇場也關門大吉了。
可以說,涵江人民劇場是當年涵江人最向往的文化活動中心之一。
五、劇場變影院
上世紀70年代初中期,革命京劇樣板戲《紅燈記》《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劇目十分紅火。不久,相繼被拍成電影在全國公開放映。莆田涵江的群眾也迅速掀起了一股觀看樣板戲電影的熱潮。
上世紀70年代初期的數年間,涵江工人電影院每天連續放映數場樣板戲影片,仍無法滿足觀眾的需求。于是,莆田縣文化部門便利用一直閑置的人民劇場,開設電影院,放映樣板戲影片,以緩解觀眾過多的緊張狀況。設立人民劇場電影院管理處,派來許多工作人員輪流值班。
涵江劇場再次變成了電影院,不過,當時一部新影片到涵江演出,總共只有一套膠卷帶,于是劇場電影院便與工人電影院及公社電影院三家輪流跑片。這一家放映完一盤膠片,就馬上派人立刻送到另一家,這樣,既充分提高了膠片的利用率,也滿足了涵江群眾的強烈愿望。
后來,又經常放映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朝鮮的電影片,也很受歡迎,如《寧死不屈》《橡樹,十萬火急》《賣花姑娘》等。外國片子內容、風格、情調與中國的很不同,所以,一段時間內也特別受歡迎。《賣花姑娘》一片,劇情十分細膩,以悲傷、凄涼的細節深深地打動了觀眾的心!一首賣花歌,委婉凄切,讓無數人為之動容流淚。涵江劇場電影院因此常常滿座,甚至一票難求!
接著又出現了許多反映階級斗爭,反對走資本主義道路的電影片,如《決裂》《火紅的年代》《青松林的故事》等等,特別是《青松嶺》,一首主題歌既輕快又高亢,十分帶勁!涵江劇場電影院外貼滿了海報和圖片,這里便成了群眾經常光顧的中心。
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以后,又出現了許多新影片,其中武打片十分風行,如《少林寺》《少林小子》《霍元甲》等等。這些武打片不僅內容新穎,而且打斗的動作十分精彩,甚至十分驚險,十分吸引眼球。一時成為當年最熱門的文化大餐!涵江劇場電影院門口又經常人流涌動,售票窗口被圍得水泄不通,誰不想先睹為快!
再其后,由于電視的不斷普及,到電影院看影片的人不斷減少,到上世紀90年代,電影院盛景不再,涵江劇場電影院也只好關門了。
從此以后,人民劇場一直空置至今。
涵江人民劇場五十年的風風雨雨,實際上是涵江人,也是莆田人半個世紀精神文化生活的縮影。(本文初稿完成于2014年,承肖煥棟、黃寶珍、林愛玉、翁文涵、金妹等提供部分口述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