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民
妻子對家用電器的一竅不通,常常弄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來。
有時候我在書房里的電腦前忙乎著,她在客廳里看影碟。我得事先把機子開好,放進碟片。她盤腿坐在那里,擺擺手,那一句話就隨著手勢扔了過來:“行了。”于是,我回到我的書房。不知過了多久,我正在為某個句子而捻斷鬢須時,只聽得從客廳里傳來了一聲急切的呼喊:“下一片。”我知道那影碟的A面已經放完。我像一個士兵接到將軍的命令似的,飛步蹦到客廳。只見她仍端坐在那里,沖我詭秘而有點傻氣地笑了一下。待我把B面放進影碟機,再坐到電腦前時,原先想的那半截句子早就無影無蹤。我輕輕地嘆了口氣。乖乖,一切從頭開始吧,這下至少還有幾十分鐘的安寧了。
誰知沒過一會兒,“將軍”又在那兒叫開了:“怎么過不去了?”我知道是碟片那偉大的“馬賽克”出現了。軍令如山倒,我再次沖鋒上陣,把機子那廝兒伺候清楚了。回頭瞧她一眼,她還是那副不是將軍更似將軍的手勢:“行了,去吧。”
這個晚上,她磕磕碰碰看了一部電影,我上氣不接下氣地敲了一通牛頭不對馬嘴的文字。
不知對她說了多少回:你也學一學怎么開機關機好不好。她居然應了這么一句:留著你干啥?——差點沒把我給氣暈過去。我說:“要是我出差了你咋辦?”她說:“那我就不看了吧。”
前年我去香港做訪問學者,一去就是三個月。臨行時,她這才想起不懂得家用電器的麻煩,讓我在一頁紙上畫了影碟機、CD機、錄像機和功放的圖形,然后在那每一個按鈕上用中文注明。為了我這尊貴的“將軍”的快樂和幸福,我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畫了一張十分好看又好用的示意圖。我想這下她也該懂點了吧。俗話說:不會殺豬也懂得看豬走路。她接過那張圖,連瞧都沒瞧上一眼,就扔進床頭柜里:“行了。”
你瞧,還是那句“行了”。我的天!
在香港待了約摸個把月,“西線無戰事”,我心里也踏實了些。心想這“將軍”大概是學會了點什么。某晚,正好一位朋友到我客居的寓所里聊著,說有一晚他睡遲了,第二天早上爬不起來。正熟睡間,朦朦朧朧聽見外面有什么聲響。他掙扎著起了床,只見他太太正在微波爐的輕觸按鈕上亂撳一氣,弄得劈里啪啦亂響,微波爐就是沒有反應。他過去只輕輕地按了一下,微波爐歡快地運行了,他太太把臉憋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聽了以后,隆重地向他傳授著怎樣培訓夫人使用電器,比如給她畫張示意圖之類。我的話都還沒有說完,突然電話鈴響了。抓起話筒一聽,我的乖乖,夫人“將軍”正在那一頭溫柔地說了聲:“親愛的,你在他鄉還好嗎?”“好,很好!”我不禁從心底里生出許多感動來。誰知她緊接著問了句:“卡拉OK的原唱聲音怎么消掉呢?”
我手提著聽筒,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