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更生
時勢造英雄。從歷史的宏觀視野審視,宋代開始的媽祖文化在福建莆田誕生和傳播,具有很大的時代必然性。它正是恰逢其時,應運而生的時代產物。
宋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發展的高峰期;當時福建的經濟、文化,已經處于全國領先地位。由于實施了積極進取的海洋政策,更使得海內外交通空前繁榮。福建乃至莆田,無論經濟還是文化,都后來居上,成為錦繡一方的佼佼者。尤其是媽祖誕生地莆田,自古譽稱“文獻名邦”“海濱鄒魯”,經濟文化發達而甲于八閩。北宋太平興國五年(980),由縣升格為興化軍,標志著莆田進入了一個嶄新的發展時期。從此,莆田與福州、泉州等郡平起平坐,成為八閩之一。
福建的海岸線長度在全國數一數二,海岸線曲折率更居首位,且多天然良港。興化軍位于沿海中部,擁有湄洲灣、興化灣、平海灣三大海灣。三灣之間有埭頭半島、忠門半島、秀嶼半島,還有大小島嶼150多個。對岸就是臺灣以及更廣闊的太平洋水域,海產資源豐富。它自古就是海鹽主產區,“莆利,鹽為大”,“天下鹽皆烹煎,獨莆鹽用曬法”。灘涂和淺海適宜于魚、蝦、貝、藻等的生長。部分海產品還馳名遠近,子魚、紫菜、牡蠣和荔枝被譽為“閩中四美”。荔枝成為大宗大量外銷和出口的熱門商品,產品“水浮陸轉,以入京師,外至北戎、西夏,其東南舟行新羅、日本、流求、大食之屬,莫不愛好,重利以酬之。故商人販益廣,而鄉人種益多。一歲之出,不知幾千萬億”!此外,農業、手工業和商業也非常發達,如紡織、制糖、陶瓷、雕刻等。興化軍的陂壩1531座,名列八閩前茅。其中,木蘭陂是最著名的一處。它是我國現存最完整的古代大型水利工程之一,與都江堰媲美并稱。可以說,沒有木蘭陂就沒有南北洋平原的繁榮與富庶。
興化軍是福建四大造船中心之一。到南宋末,興化軍擁有的船只數量更是龐大得驚人。商貿發達必然港口興旺,城鎮眾多。宋代興化的寧海、吉了、港里、楓亭、白湖、太平(楓亭)港、白湖(鎮海)港、通應(江口)港、端明(涵江三江口)港、浮曦(秀嶼山亭)等港之海運已具相當規模。這些港口無一不是南北商舟會集,千艘桂楫。完全有條件成為媽祖信仰傳播的海路起點:“盛之萬饔,千艘桂楫,順風揚帆,不數日而達江、浙、淮、湖都會之衢。”山東、江浙、廣東等地之所以很早就建起了天后宮,顯然是興化的港口與這些地方往來密切的結果。
宋代頻繁的海洋活動,不論是民間商貿,還是國家外事,都為媽祖作為海洋女神的外向型神格特征的形成奠立了堅實的社會經濟與文化基礎。隨著海運的發達和海禁的開放,沿海大批民眾“走番”出國,移居東南亞,隨之帶去保護神媽祖。這些都是媽祖信俗不脛而走的時代背景和基本條件。
媽祖信仰傳播發端于莆田,還有兩大特殊原因作為主要推手:
一是莆陽文人、官宦特多。由于文化教育繁榮,應試科舉鼎盛,碩果累累。北宋名臣蔡襄在《興化軍仙游縣登第記序》中贊道:“每朝廷取士,率登第言之,舉天下郡縣,無有絕過吾郡縣者。甚乎,其盛也哉!”北宋宰相王安石贊嘆:“興化多進士。”莆陽進士多,因此地方官多,京官也多,并且位高權重。他們宣傳媽祖,甚至直接、間接上奏皇帝。
探究宋代媽祖信仰的傳播,不能不涉及一個長期以來被學者忽視的問題:媽祖與宋代帝王的“機緣巧合”“君神際會”;皇帝所謂“金口玉言”,他的諭旨便是法律,代表國家的意志。媽祖神格的道家色彩比較明顯,從出生時“地變紫色,滿室異香”,暗示了這位女神屬于道家范疇,因為道家崇尚紫色。這與傳說中宋太祖趙匡胤出生時的狀況十分相似:“赤光繞室,異香經宿不散。”趙匡胤乳名即為“香孩兒”。傳說林默誕生直到滿月,從未啼哭過,因而取名“默”;其實此中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易經》載:“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年青時的林默為“里中巫”“平生不厭混巫媼”,更與道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十道九醫”嘛。宋徽宗更加崇信并偏執于道教。他干脆冊封自己為“教主道君皇帝”,要求“佛寺改為宮,僧寺為觀”。道家信仰上的“合拍”,雖屬歷史的巧合,卻是十分重要的際遇和前提——媽祖可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與最高層一拍即合。這一點,精明敏銳的劉克莊在《風亭新建妃廟》中揭示得十分清楚:“妃以一女子,與建隆真人同時奮興;去而為神,香火布天下,與國家祚運相為無窮。”早期的媽祖信仰,正是借助國家加諸其身的光芒,才從眾多的民間神祇中脫穎而出,后來居上。媽祖從民間地方性小神,嬗變為朝廷認可的正規性、合法化的神祇,進而確立媽祖的統帥海神地位,這是媽祖信仰傳播過程中關鍵性的一步,獲得質的飛躍;其傳播也出現了跳躍式的擴展形式。宋代的媽祖一連獲得13次褒封。
另一方面,宋代自然災害頻繁,社會并不安寧。據不完全統計,北宋、南宋合計天災1928次。此外,還有人禍等等。面對頻繁的天災人禍,百姓更加企望安寧和順,祈望有個能夠護佑他們的神祇。
上述的正反方方面面因素,都為媽祖傳說的傳播創造了有利條件。總之,媽祖誕生和生活于宋朝建國伊始的湄洲灣,明顯占有天時、地利、人和的諸多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