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宋玨《墨菊》 鏡心 水墨紙本。 (網絡提供)
明萬歷四十二年甲寅(1614) 三十九歲
是年,以白蓮教眾為主體的王森起義。
是年,林古度為友人鐘惺刻《隱秀軒集》于金陵。
周嬰《湄洲天妃宮碑》稱:“天妃者,湄洲山中之神女也,姓林氏。”
元日(正月初一),宋玨約定嘉燧同游黃山。
【按】程嘉燧《甲寅元日試筆》:地偏人訪蓽門稀,先有春風款客扉。孤棹過年期重到,家山犀日許同歸。比玉期同游黃山。不嫌鶴發紛紛長,但遣鶯花緩緩飛。身世久思成昨夢,敢云回首未知非。
中秋,宋玨從白下至鎮江,巧遇程嘉燧,二人遂同游。同張崇儒于焦先嶺賞月。后又至松寥,結交等慈師,相與鼓琴吟詩至夜分。
宋玨同程嘉燧由廣陵登金山,訪一雨師,不遇。于焦山訪湛公,過靜蓮故居,泛舟法海寺,登觀音閣。于松寥僧房聽雨,與等慈師唱和。
【按】程嘉燧《李長蘅檀園近詩序》:余與長蘅皆好以詩畫自娛,長蘅虛己泛愛,才力敏給,往往不自貴重;余呰力篤志,類于矜慎,而中不能無意于名。頃長蘅屢躓,而智益恬,貌益腴,若能囂然遺世以游,故不自知其所得日以臻妙。嘗造云樓,留連湖上,其繪畫為好事所藏去,動皆盈箱累篋。余偶見于他所,如觀古名畫,心若不能得之。至于詩歌,率然而成,尤不能盡見,如夜游皋亭龍居詩,已刻石山中,始一傅諷,雖同時老成,皆以為不逮也。
昔人云:“后世誰相知,定吾文者耶!”余嘗嘆息斯言。囊歲閩中宋比玉見余詩于客坐,遂相求于數千里外,歷數年而始相識,其艱如是。因每與長蘅兄弟及正叔輩相對竊嘆,以為吾儕雖不逮古人,亦非有諷切美刺宜傳于時,顧其緣情擬物,曠時日而役心神,亦以多矣。及今略不相示,使生同時、居同里,所為同聲同好之人,渺若異域,徒令后人有不同時之嘆,不其惜歟!余又觀古人流傳之文,多收拾于零落散亡之余,而其為標序皆數言而定,蓋物之美者,不掩而論,以久而自合,物理固然。達人之意,方以愛詩愛畫為一病,其傳與不傳,皆無足論也。
余自楚歸,舟行無聊,追記生平舊詩八百篇,絕不以示人,雖長丐錄一通,余猶縮朒不肯出,然當酒酣淋漓,新知在前,則又不覺手舞口諷,纚纚中夜不能已,蓋其事惟可與知者道,可一笑也。甲寅孟夏,將游廣陵,宿長蘅家,因夜論詩,約為黃山之游,且令余序其近詩。是歲中秋,比玉由白下來,同觀月金、焦,信宿江寺,鼓琴嘯樹,或過夜分,偶憶長蘅臨分之言,故不暇序其詩,而聊序余兩人之意如此。
【按】中秋,宋玨由南京來,遂共同放舟前往,同觀月金、焦,信宿江寺,鼓琴嘯樹,或過夜分。因值等慈,等公少為諸生時客閩,喜琴善詩,素善比玉,視嘉燧一見如平昔,皆夙契也。留廿日,至重陽始別。參見見松圓浪淘集總目卷十四、松圓偈庵集卷上松寥詩引、松圓偈庵集卷上李長蘅檀園近詩序、耦耕堂集文卷下亡妹閔孺人墓志銘。
金、焦游覽期間,尚有由廣陵登金山訪一雨師不遇同宋比玉和蘇長公韻感舊一首、焦山寺訪湛公過凈蓮故居復同比玉和蘇韻、松寥僧房清夜聽曲和等慈師三首、泛舟法海寺登觀音閣望金山懷子柔京口、再過鶴林尋子柔同飯晚歸金山月下作諸作,見松圓浪淘集總目卷十四。
九月九日重陽節,分別,友程嘉燧有詩記之。
【按】程嘉燧《由廣陵登金山訪一雨師不遇同宋比玉和蘇長公韻感舊一首東坡游金山寺》:“瞇目百日淮揚塵,振衣濯髪思江海。金山不見元長老,幸有同心嘯歌在。此山得名緣頭陀,至今遺洞凌洪波。江流巖石縱不改,人閑歲月元無多。我初皃童鼓輕檝,俯仰光陰如一日。江云自作鬢絲變,落日暫借衰顔赤。起看太白送殘魄,月兔旋驅日烏黑。悠悠大事何時明?山石點頭還解驚。山中往來舊相識,冉冉相尋成異物。彈琴把酒向此山,山石應笑山人頑。勞生百年無窮已,撫影悲歌淚如水。”
【按】程嘉燧《焦山寺訪湛公過凈蓮故居復同比玉和蘇韻蘇集自金山放船至焦山》:千尋飛閣何耽耽?瓊花觀頭看江南。焦山一抹差可辨,安睹浮玉連山三。舉足糞穢不可下,僵臥白晝如眠蠶。山中尊宿屢相約,見月不往心空慚。宋生羇懷正搖落,登臨作賦追江潭。風琴如訴當輭語,新詩勝酒生清酣。醉中欲仙山石許,月下起舞江妃談。圓公骨冷祇見石,遂良須白仍同龕。留詩三過跡未遠,褰裳獨往心長甘。清風明月本無價,縱爾不禁寧非貪。破琴詩在君自悟,舂碓語妙吾何堪!別峰即在妙高頂,峰畔猶有華嚴庵。
【按】程嘉燧《松寥詩引》:李太白有望松寥山詩,山在大江中,焦山湛公以名其閣云。
余己亥夏尋洞庭潤公不遇,留閣中,與湛公譚詩品茶,至通夕不寐。臨行,握手謂余:「江山九月最佳,子能一來。」是后凡兩到山,而皆不相遇。壬寅十月,大風,夜留詩于壁云:「寺外風江斷去津,峰頭木脫月相親。僧齋歸處窗如燭,始覺寒風是主人。」又十余年,歲甲寅(1614),余復過江,時潤公演法華于金山,而湛公亦來招余,中秋同宋比玉放舟至松寥,因值等慈。等公少為諸生時客閩,喜琴善詩,素善比玉,視余一見如平昔,皆夙契也。留廿日,至重陽始別,方期結夏山中,為書圓覺經。明春,湛公逝矣。丁巳,臥病虞山,則等公在焉,與余時有警策語。戊午,別之西行,偶一登焦山,是日風陰蕭蕭,堂宇闃寂,低回西廊階除間,啞啞如聞老湛吟諷聲,心為凄然。舊年刻詩二卷,取凡自丙午者曰雪浪,自甲寅者曰松寥,志余晚遇禪老,皈心空寂,其所存詩,皆唾棄結習之余耳。頃錢太史書云等公亦化去,拂水草深一丈矣。不覺投書失聲,因追述此,引于卷端。辛酉清明日偈庵書。
【按】《松寥卷十四》載:焦山寺訪湛公過凈蓮故居復同比玉和蘇韻。眉批云:“氣豪而色蒼,是東坡歌行風致,用韻亦極穩秀也。”
十一月,宋玨在嘉定墊巾樓中等見程嘉燧。不久,宋玨告別,程嘉燧于十六日夜作歌送之。
【按】程嘉燧《走筆別比玉》:去年雪花大于席,七弦枯桐揮霹靂。今年月華白于練,十尺溪藤掣雷電。月下乘醉篆書大障。罛灣頭喧晚鴉,墊巾樓前逢早花。江上我留君苦別,興中君到我還家。冰雪嵯峨不可楫,姑蔑山寒少楓葉,閨人多夢見君還,游子不眠待明發。行行覉客是浮云,寂寂邗溝有殘月。先是別君揚州,余歸,君已在余樓中。十一月十六夜,復書此歌送之。
【按】《松寥卷十四》載:走筆別比玉。結句凄愴恰住,妙,妙。此首勝雪坡歌多矣。
此年宋玨攜帶著林古度刊刻的《白云集》回過莆田:“……余每與林茂之謀梓白下,以存先生流寓茲都之意。甲寅攜一冊歸,為吾鄉林祭酒(林堯俞)持去……”張燮過莆,宋玨回莆,林堯俞齋居招飲兩君,堯俞、宋玨各賦詩贈行,張燮亦漫答。
【按】張燮《林咨伯招飲齋居同宋比玉在坐兩君各賦詩贈行余亦漫答》:“遙空霜霽馬蹄輕,曲院離樽笛幾聲。促膝任遲珠履會,林公是日有別約,以余故遲赴。巡檐疑在玉山行。嚴冬并奏陽春曲,小草偏躭遠志名。熊館未迷聊遠去,將驂驥騄已先驚。”
【按】宋湖民《南禪室集》之《陳昂<白云集>》一則載:《白云集》明陳白云昂所著。先生嘉靖時郡諸生,居谷城山下。倭亂,挈妻子奔豫章,織草屨,為日不給,繼之以卜。泛彭蠡,憩匡廬山,觀陶令之跡,皆有詩。已入楚,由江陵入蜀,附僧舟傭爨以往,至亦輒傭于僧,遂遍歷三峽、劍門之勝,登峨眉焉。所傭僧輒死,反自蜀,寓江陵、松滋、公安、巴陵諸處。至金陵,姚太守稍客之,給衣食,久之,太守亦死,無所依。仍賣卜秦淮,或自榜片紙于扉,為人傭作詩文。其巷中人有小小慶吊,持百錢、斗米與之,輒隨所求以應,無則又賣卜,或雜以織屨。居數年,竟以窮死。以上摘自鐘竟陵惺《白云先生傳》中語。詩宗少陵,尤長五律。予從祖比玉公刊其集以行。社人林祖韓得原刊本示予,予為題一律,有“得意江山流寓里,嘔心文字賤貧中”,不勝浩嘆也。(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