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和
難忘1973年金秋,我告別家人,背著行囊,來到鎮上念中學。
在學校交完學費后,我懷揣零用錢到街上買了個大號鋁飯盒,因為母親說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大。從此,我吃上了干飯,在當時這可是“工作仔”才有的待遇。
來到學校大食堂,我在水槽邊小心地淘著飯盒里的米,生怕它從指縫中溜走。淘完米,我放入幾塊切好的地瓜,這樣便節省了大米……最后把飯盒放在桌上讓炊事員下炊。
開飯時間一到,我便隨著吃飯大軍進入食堂。雖然飯盒們沒名沒姓,但長相不同,大小不一,表面帶子的系法也各有千秋,各自被主人一一提走。我坐在食堂的桌子旁,吃著香噴噴的干飯,配著母親做的又香又脆的炒花生,盡管沒有菜湯,但白開水還是很好下飯的。這種美味,只有在那時候才能品嘗到……
然而,好景不長。一天中午,當我走進食堂,才發現桌子上只有一個熱飯盒。此刻,同學玉豹走到跟前,問正在發愣的我:“書呆子,怎么不去拿飯盒吃飯啊?”我說那并不是自己的飯盒,他說可能是誰拿錯了,讓我拿去吃算了。我心想,我怎能干這種缺德事。這時,迎面走來了黃老師。他提走飯盒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飯盒是丟了。他轉身問我發生了什么事,我如實相告。他便硬拉著我在餐桌旁坐下,打開飯盒,把飯分一半給我吃。見我不敢動筷子,他生氣地說我沒把他當老師看。盛情難卻,我只好從命。吃飯間,黃老師把好菜讓給我吃,自己只吃腌蘿卜。
吃完飯,我愁眉苦臉地回到宿舍,一進門就看見玉豹拿起一個飯盒,走到跟前對我說:“這個舊飯盒稍小了點,但可以借給你用,不然你怎么去蒸晚飯呢?”我接過飯盒,心里暖暖的。
那幾天,我坐立不安:父母省吃儉用,供我們三兄弟讀書,可我大飯盒用不到一個月就丟了,怎么開口向家里再要錢購買呢?老用同學的飯盒蒸飯,難道是長久之計嗎?我下定決心:破獲此案,要回飯盒!事不宜遲,說干就干。可我蹲守了好幾天,竟一無所獲,沒看到有人再來偷飯盒,怎么會有盜取一次就金盆洗手的人呢?我毫不泄氣,每天放學后繼續守株待兔。
幾周后的一天中午,一個矮小的同學左顧右盼地走進食堂。面對眾多的飯盒,他隨手提起其中一個,便快步離開食堂,向校外走去。我鎖定目標,跟蹤而去。他似乎覺察到背后有人,箭一般地跑了起來。可我是學校短跑運動員,不一會兒就抓住了他,嚇得他跪地求饒:“保證以后再也不敢偷飯盒了!”我的心軟下來,扶起后問他為什么要偷飯盒,他欲言又止,眼淚不住地往下流。站在眼前的他,穿著褪色的陳舊衣褲,上面還有好幾處補丁。他的家境,我已猜出幾分。他向我傾訴了埋在心底的苦衷:自從父親上山運石右腿不小心被條石砸傷后,便失去了勞動能力。為了付醫療費,家中值錢的東西都賣了,連谷子也賣個精光,全家人只能頓頓吃地瓜了。來上中學后,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同學們吃干飯,于是滋生了偷飯盒的念頭……說到這里,他不禁潸然淚下。
說完,他拉著我的手來到食堂,把飯盒放回原處。接著,他又跑到宿舍,把藏在箱子里的鋁飯盒還給了我,并道歉。
回到宿舍,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訴了舍友。大家聽了,都想幫幫他。眾人拾柴火焰高!就這樣,我捐一點,你出一點,他獻一點,大家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幫他渡過難關。
如今,鋁飯盒早已遠去了,但它在我的記憶深處卻有著不一樣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