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民
2010年4月26日,女兒女婿在福州舉辦婚禮。10年了,我一直記住這個日子。那一天,中央臺心連心藝術團在我的故鄉莆田市湄洲島演出;福州到廈門動車組正式運營;廈門翔安海底隧道開始通行。有朋友問我:怎么剛好選了這個日子?我說是隨意選的。
其實日子對我來說是無所謂的。不過這個日子還真砸中了一位記者朋友,他提前一周就給我發了信息:我到廈門廳,接待人員問我哪里的?我說是報社的,小妹馬上給我戴花。我以為您鐘馗嫁女動靜整這么大!認真一看,原來是“安利答謝晚宴”。哈哈!
十年了,風雨并不琳瑯。女兒都養育了兩胎,在澳洲也擁有了兩座別墅。只是她媽媽在她婚后兩年就罹患疾病,都沒能去到澳洲親身探望一下,拖了七年便撒手人寰。往事不堪回首,說起來都是天高地遠、浮生如寄,其實內心的隱痛并不容易消除。正所謂“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最近看了一部電視劇《我是余歡水》,那個“軟慫社畜的逆襲人生”,帶給了觀眾許多的同感與痛感。雖然,我不太喜歡導演把故事從極度現實的一極,演繹到極度荒誕的一極,因為電視劇確乎把前幾集建立起來的現實環境,在后半部被植入的所謂“逆襲”和“爽感”抽離了;但是,我仍然認為,那個貌似荒誕的故事包裹著深刻的現實精神。人是活在現實里,無論哪一種活法,風雨琳瑯或不琳瑯,都是一種“途經”,都有屬于自己的生存法則。
這十年對我來說,也許是太累了,經歷的事也太多了。當然,我不能跟余歡水比,他比我要“嚴重”得多,至少我不會像他那樣窩囊。他說:“我難受的時候,睡不著的時候,只有黑暗會同情我;走路的時候摔倒了,只有馬路會同情我;我死了以后,只有墳墓會同情我。沒有人會真的同情我。”
所以,余歡水是余歡水,我還是我。《我是余歡水》最后一集,余歡水直視鏡頭,跳出故事之外,開始質疑現實: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余歡水真的逆襲了么?只能說那不過是余歡水的一個夢,也是消費“余歡水”的觀眾的一個夢。我想一個人能真正堅持下來,靠的不是別的什么,而是那種樸素的生命哲學。
一個人能有幾個十年、二十年?馮驥才在《一百個人的十年》里,寫到翻譯《靜靜的頓河》《復活》等作品的翻譯家草嬰先生。草嬰讀了以后告訴馮,說被他的文章感動了好幾天。馮對這位從未謀面的大翻譯家說:“我才感動您一兩天,可我被您感動了幾十年。”當馮驥才后來在上海見到他時,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個瘦弱的老頭,與托爾斯泰的濃重與恢宏,以及肖洛霍夫的野性聯系在一起。這大概就是一個人的高處——靈魂的高處。無論是十年、二十年,還是更長的時間,都難以將這種精神撲滅的。
最近有一部由周迅、趙雅芝、惠英紅主演的電視劇《不完美的她》,我看到第二集就不想看了。除了沉重,還因為周迅真的老了。2000年,周迅出演《人間四月天》里的林徽因時,她在那個戲里的確很漂亮。二十年過去了,周迅還是不是過去那個樣子呢?其實不要說現在,就是該電視劇在二十年前熱播時,兩院院士吳良鏞看了后也說,跟林先生(林徽因)比,她(周迅)沒得比。林先生就是特別,“多少人里都一眼能見到她”。的確,林徽因那種詩情滿懷、眉眼溫婉的情態,不是什么人都能學得來的。無怪乎,那個在康橋上哼著“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的徐志摩,即便林徽因已被其父林長民促與梁啟超長子梁思成為秦晉之好,他也一心希望能夠“病蚌成珠”:“我將于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從1921年徐志摩與林徽因在倫敦初次見面,到1931年3月倆人在北平香山再相遇,日子也過去了十年。是年11月19日,徐志摩為了趕在當晚林徽因在北平協和小禮堂的演講,所搭乘的郵政班機在濟南城外因霧撞山。林徽因不禁心痛蔓延,讓梁思成撿回“濟南號”飛機殘骸木板一塊,親手用黃綾包裹存放于家中。
十年前女兒的那場婚禮,她媽媽親自為她梳理的頭發以及佩戴的頭飾,我至今未能忘懷。十年風雨不琳瑯,那些經年累月劃下的傷痕以及慘痛的分離,僅僅是一地雞毛么?僅僅是一塊裂紋斑斑、一碰就碎的玻璃么?不是的。它是生活的一種“嚴重性”。木心有一句話:“行人匆匆,全不知路上發生過的悲歡離合。”明明知道人是不能拒絕苦難的,但有時候就會覺得很無奈。
十年過去了,我時時想去“經驗生命的方式”(蘇格拉底),去“弄明白生活的意義”。我想引用一下蘇格拉底在雅典法庭上留下的兩句臨別贈言:一句是關于生的,“未經省察的人生是沒有價值的”;另一句是關于死的,“分手的時候到了,我去死,你們去活,誰的去路好,唯有神知道”。
嗚呼!接下來還有多少個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