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怒氣罵一聲，“狗母你敢我厝行[67]，
林大烏初鼻不大[68]，共我敢做只親情?！?/span>
“娘仔聽媒說細(xì)微，林大富豪人子兒，
你厝爹姐收聘了[69]，不通罵我嫌不池[70]。”
五娘就叫小七來，“去打李婆狗母伊，
將伊裙裾打得破，恥辱早死大鼻駝。”
小七罵乞李婆聽，“狗母敢做只親情，
我厝娘仔生妙致，對乞大鼻無半成[71]?！?/span>
陳三送兄上任來，思良娘仔袂讀書[72]，
假意辭兄轉(zhuǎn)去厝[73]，不去的著赴科場。
運(yùn)使見弟言語真，“功名大致不是輕，
我叫阿童送你轉(zhuǎn)，白馬乞你騎起身。”
陳三路上細(xì)思良，即時(shí)乞行屆潮州，
此行衛(wèi)見娘仔面，定不共伊結(jié)只親[74]。
陳三轉(zhuǎn)來屆潮州，盡日騎馬街上游，
心里思良燈下女，故此游街無時(shí)休。
時(shí)節(jié)正是大暑兜[75]，五娘益春齊上樓，
思良親情對林大，盲日心頭亂如糟。
益春聽聞勸一聲，“娘仔無苦只親情，
姻緣本是天注定，齊企樓窗看人行。”
“益春聽我說得通，我想燈下許官人，
手保樓窗憶一轉(zhuǎn)[76]，著久共伊衛(wèi)成雙[77]?！?/span>
“娘仔口廣話好踢跳，林厝親情誰主張，
恰似荔枝生上樹，哪個(gè)有愛無思良。”
“益春無口廣林大郎，老狗大鼻敗門風(fēng)，
面皮生成荔枝殼，豈肯共伊做一床。”
“娘仔你今無嫌伊，五百年前結(jié)得來，
那是父母主張躭[78]，不通娘仔嫌不池?！?/span>
“益春只話我都哉[79]，鑾鳳著配鑾凰皆[80]，
牛郎也著配織女，娘仔也著配秀才。”
“娘仔既然有只心，古時(shí)有人自結(jié)姻，
孔佛私奔步男子[81]，文君也然步長卿[82]。
周朝出有崔鶯煙，親情做先對鄭恒[83]，
后共張生相配合，齊隨到老到萬年[84]?！?/span>
“我今不學(xué)崔鶯煙，治只去討有張生[85]，
不學(xué)孔佛步男子，算來學(xué)伊也枉然。”
“娘仔總是不學(xué)伊，姻緣屆只且隨時(shí)，
心且放寬看景意[86]，齊來踢跳吃荔枝。”
陳三騎馬過東街，看見高樓盡整齊，
樓上一對少娘仔[87]，二人牽手企相排[88]。
益春企起只樓東，“娘仔你看馬上人，
雖然不是風(fēng)流使，著久共伊衛(wèi)成雙。”
五娘一看目都真，“許一郎君好眼神，
顏容就是潘安貌，著配伊人正安心。”
益春口廣乞娘仔聽，“玉娥小姐討親情，
秀球做乞呂夢應(yīng)[89]，自古至今人傳名[90]。”
“益春只話有只機(jī)，手布提來包荔枝[91]，
等著伊人樓下過，就提荔枝丟乞伊。”
陳三騎馬過樓兜，看見娘仔企起樓，
五娘益春看定定[92]，就提荔枝丟落樓。
五娘丟了許荔枝，就共益春說口機(jī)，
“樓窗掩轉(zhuǎn)落樓去[93]，乞人哉著定知疑[94]?！?/span>
安童看見許荔枝，就去地上拾起來，
陳三接手一甲看，衛(wèi)好寶貝夜明珠[95]。
陳三轉(zhuǎn)來悶休休，就使安童轉(zhuǎn)泉州，
“去厝共我鄉(xiāng)親口廣，千萬不說只因由?！?/span>
安童不敢瞞三爹，收拾行李起身行，
陳三心里自嘆息，看只手布亂心情。
就問店主名李公，“許厝高樓誰厝莊[96]，
樓上一對少娘仔，顏容妙致世無雙。”
李公口廣出許因由，“黃厝益春共五娘，
親情對乞林大了，三爹不必再思良。”
陳三聽見應(yīng)一聲，心如刀刺大著驚，
“公你替我算一計(jì)[97]，一盲夫妻死也聽?！?/span>
李公見說笑唯唯，“我有一計(jì)也好奇，
學(xué)我手藝來磨鏡[98]，共伊見面無延遲?！?/span>
“公你真正好心機(jī)，立便教我無延遲，
一心一命為娘仔，行屆伊厝看何如。”
李公口廣乞三爹聽，“單學(xué)磨鏡不通行，
著學(xué)唱詩共唱曲，雙般都會(huì)正通行。”
學(xué)只磨鏡磨得光，脫落衣裳百樣裝，
仙巾脫落換尖帽，盡日挑擔(dān)上街垱[99]。
鏡擔(dān)挑起黃厝行，叫起磨鏡有幾聲，
鐵板搖搖三五下，看來看去無人行。
五娘聽聞磨鏡聲，就使益春出外廳，
去看外頭人磨鏡，不是李公祖客來[100]。
益春連步行出來，看見人客盡可奇，
只人生好面又熟，好象治只別見伊[101]。
轉(zhuǎn)入內(nèi)廳講口機(jī)，“磨鏡人客生清奇，
娘仔咱今齊去看，果然妙致無差奇。”
五娘看了應(yīng)一聲，“只人生好賽滿城，
青像燈下官人仔[102]，恰似騎馬樓下行。”
“娘仔記躭無差其，騎馬官家人仔兒，
伊人會(huì)肯來磨鏡，那是娘仔眼看除[103]?！?/span>
益春行前問一聲，“人客不別我厝行[194]，
不哉工夫是乜樣[105]，我等李公來磨廳。”
“功夫賢妹伓使驚[106]，泉州磨過潮州城，
我是李公親徒弟，鏡磨無光后無行。”
“益春那今無嫌伊[107]，既是李公師子來[108]，
且就乞伊磨一轉(zhuǎn)，看伊手藝都何如。”
五娘抱鏡出廳堂，陳三看見目都黃，
好的一鏡有只大，著用二天磨的光。
陳三抱鏡就來磨，照見娘仔貌如花，
目睛金金手妄動(dòng)[109]，鏡磨無著扳望磨[110]。
五娘轉(zhuǎn)向叫益春，“人客磨鏡無一分，
雙手望鏡目望看，磨得這鏡橫成長。”
“你只磨鏡無小心，鏡磨無光提無錢，
指甲伸出長三寸，春頭逆脰不成形[111]?！?/span>
陳三抱鏡照五娘，“我磨只鏡十分油，
當(dāng)初不見娘仔面，恰似云開見月娘。”
“益春你去說因知，李公磨鏡衛(wèi)唱詩，
叫伊人客都要唱，唱那好聽茶請伊[112]?！?/span>
陳三聽聞笑唯唯，“唱詩我也唱出來，
李公衛(wèi)唱詩古曲，我也衛(wèi)唱時(shí)音詩。”
“汝那衛(wèi)唱時(shí)音詩，大鏡且提作一邊，
唱得好聽有祖客，后回再來無論錢[113]?！?/span>
娘仔愛聽時(shí)音詩，輕移蓮步走出來，
比得當(dāng)初波義顯，那因采花會(huì)佳期。
“古時(shí)有一郭華伊，姻緣那為買胭脂[114]，
古時(shí)采（此處缺一字）逢仙女，劉錫乞火那生兒[115]。
千古姻緣也是奇，芳葉提詩流傳來[116]，
崔英看燈諧連理，世隆走賊得（此處缺一字）焦[117]?！?/span>
五娘聽唱時(shí)音詩，看見陳三心可奇，
只人不是馬上使，因何磨鏡那厝來。
益春聽唱盡好聽，就共娘仔說事情，
“那今討茶乞伊吃，叫伊再唱乞咱聽?！?/span>
陳三聽聞笑唯唯，“多謝賢妹捧出來[118]，
勞煩賢妹茶請我，長長念義著念恩。”
益春收杯入房來，陳三算計(jì)用心機(jī)，
不如將鏡打乞破，依舊合轉(zhuǎn)交還伊。
陳三抱鏡還益春，益春接過看一痕[119]，
乞拍忽然做兩片，二人答口鬧分分[120]。
【注釋】
[67]狗母：母狗。
[68]烏初，疑為烏粗，（臉蛋）又黑又粗。不：又。記音字。
[69]爹姐：爹媽。
[70]不池：不要。不，莆仙音近“黃”。
[71]無半成：一文不值。
[72]袂：不會(huì)，此處意為“不想”。
[73]去厝：回家。
[74]不：要。記音字。
[75]大暑兜：臨近大暑節(jié)氣。
[76]保：扶，挽。
[77]著久：多久，何時(shí)。
[78]那是：就是。躭：錯(cuò)。
[79]哉：知道。
[80]著：要。皆：諧。
[81]孔拂，即紅拂。指隋末紅拂私奔李靖的故事。
[82]文君句：事見西漢才女卓文君私奔著名文人司馬相如的故事。
[83]做先：起先。
[84]周朝四句：崔鶯煙，即崔鶯鶯，她與張生的故事見唐代元稹的小說《鶯鶯傳》與后來的《西廂記》。
[85]治只：哪里。討：找。
[86]景意：景致。
[87]少娘仔：小娘子。
[88]企：站立。
[89]呂蒙應(yīng)：即呂蒙正。
[90]玉娥三句：這里指北宋宰相之女劉月娥拋繡球招親，繡球打中呂蒙正，最后與之成親的故事。
[91]手布：手絹。
[92]看定定，這里指瞄得準(zhǔn)準(zhǔn)的。
[93]落樓：下樓梯。
[94]哉著：知道了。
[95]衛(wèi)好：勝過。
[96]許厝：那一座。厝：家。
[97]算一計(jì)：想一個(gè)計(jì)策。
[98]磨鏡：磨治銅鏡。古用銅鏡，須常磨光方能照影。
[99]街垱：街市，街上。
[100]祖客：老顧客。
[101]別：曾經(jīng)。
[102]親像：好像。
[103]眼看除：看錯(cuò)。
[104]不別：不曾。不，莆仙音近“黃”。
[105]乜：什么。
[106]伓使驚：不用擔(dān)心。
[107]那：咱們。
[108]師子：徒弟。
[109]目睛金金：瞪著眼睛。
[110]無著：不到。
[111]春頭逆脰：形容偷窺者脖子伸得長長的丑態(tài)。春：伸。不成形：不雅觀。
[112]那：如果。
[113]后回：下次。
[114]古時(shí)二句：指古時(shí)郭華熱戀賣胭脂女子王月英之事。事見（幽冥錄》中的“買粉兒”。
[115]劉錫句：莆仙戲有同名劇目。
[116]芳葉句：即紅葉題詩。見唐孟棨《本事詩》中“情感第一”。
[117]世隆句：典出元代關(guān)漢卿著雜劇《拜月亭》。
[118]捧：端。
[119]一痕：一條打破的痕跡。
[120]答口：吵架。(佚名 整理：余學(xué)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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