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滄
這是一個自問自答的命題。問題的答案會確鑿地向你說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思念和被思念。
歲月不居人易老,不老的是早已在生活長卷中有了各自位置的一件件往事——有的屬于他,有的屬于我,有的則關乎他和我。
在上海陜西路靠近進賢路他的居室里,面對鳳凰電視臺屏幕上正捭闔論道、談笑自如的他的長子何亮亮,我說:“何老師,您兩個兒子的名字真好,亮亮、堂堂,陽光,陽剛!”老師啜了一口大紅袍,笑著說:“像你們福地福州陽光燦爛,是吧。”由此看來,他對福州的印象美好而深刻。
1959年,何老已屆不惑可望之齡,才思敏捷,文采風流。是時,咱們福建正在籌建“福建電影制片廠”,他聽從組織調遣,以上海電影文學研究所編劇的身份,來“充實創作骨干力量”,任福建省電影制片廠編輯組長。在多年采編生涯中,他騎著自行車沐雨櫛風,就著黃燈烹文煮字,誠可謂嘔心瀝血。閩江兩岸、鼓山之麓、三坊七巷、馬尾船塢、鄉間阡陌,都留下他深深淺淺的奮斗足跡……
何為老師先后擔任福建作協副主席、名譽主席,而且是中國散文學會副會長。何為先生擅長“非虛構情節敘事散文”。1956年歲末發表于人民日報的散文《第二次考試》,以鮮活的典型人物事例,弘揚了人間真善美,堪稱他一生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后來,沒有記錯的話是1960年夏季吧,《第二次考試》被選作全國高考語文賞析試題,對廣大考生而言,那是終身難忘的第一次考試,影響波及全國,尤以文化教育界為甚……
殫精竭慮獻赤誠,落盡繁華名已就。何為老師退休回滬安度晚年,其陜西路寓所離我供職的報社僅咫尺之遙,為我聆聽他的教誨開啟了方便。何為老師多次強調:“作家拿作品說話,說的必須是真話。所以,大凡作家首先要‘做好’人,講求誠信,他的作品才值得人信賴,對社會才有鼓舞作用。”先生這番明顯帶上自身實踐色彩的感言,在我心中默默地扎下了根。而他親授于我的散文觀,“散文無定體,是最自由、最沒有拘束的。好的散文必須與生活聯系,還要有高于生活的靈動之氣……”則成了我創作的座右銘。
2004年,中國散文學會、上海作家協會、《新民晚報》社,聯合為我舉辦“鄉情散文研討會”。何為先生受郭風老師委托,代表他們倆在會上作了精彩演講。他通過我文章中的典型細節,闡釋了郭老題詞“以情感人”與我作品的契合度,要求我“堅持將鄉情凝于筆端,用有張力的細節說話,以少勝多,以情感人”。何老轉過臉看了看主持研討會的葉辛先生,又朝我點點頭,隨之提高聲調說:“熱愛家鄉,望著未來寫現在,為建設新農村鼓與呼,這條路走對了!”我心領神會,這是在鼓勵我。事已經年,他的矍鑠神情恍若眼前,親切聲音還徜徉于我的耳邊。
何為老師退而不休,一直堅持寫作。我報副刊“夜光杯”為他開辟專欄。隨著歲數遞增,其眼力逐漸不濟,寫作時不得不靠放大鏡幫忙,文章無論長短都反復推敲,直到自己滿意才交稿,讓人好生感動與敬佩。應其了解社會和文學創作動態的需求,我安排一位文學青年為他讀報和選讀文學期刊上他指定的文章,每半月一次,堅持了一年半光景……
年終歲末,回望來路感慨良多。人海茫茫,擁有郭風和何為兩位老師,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福分,遇則生成了一片春光。在我從文的道途中,郭風猶如招展于我靈魂城廓的旗幟,何為如同陪伴我遠行的燈盞。這則小文專為何為而作,就讓我從他身上收筆吧:何為老師的一生,正如他兩個兒子的名字,亮亮、堂堂!今日寄思念,托付感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