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問我：“電商屬于哪一類商人？”我開玩笑地回答：“電商就是注入現(xiàn)代科技元素的‘牙商’。”對于“電商”，年輕人都比較熟悉。而對于“牙商”，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比較陌生，因為“牙商”這一名稱在歷史的長河中已經(jīng)基本消失。其實“牙商”在我國商文化史上占有很大的篇幅。
“牙商”就是在市場上為買賣雙方說合，介紹交易，并抽取傭金的中間商人。在漢代，市場上的中間商人稱“駔儈”，簡稱“儈”。漢至隋唐，“牙商”獲官府給予的壟斷權，由此得“牙儈”之名。宋代以后，有“官牙”和“私牙”之分，經(jīng)營牙行需經(jīng)官府核準。“官牙”在交易中起著“評物價”、通商賈、代官府統(tǒng)制市場等作用。明代以前的牙行多屬個體經(jīng)營，活動方式是在各居商停客的店和堆放貨物的邸間往來說合。明初朱元璋想排除“牙商”，據(jù)《明會要食貨五》記載，明洪武二年（1369），“令天下府、州、縣各鎮(zhèn)市不許有官牙、私牙，一切客商貨物投稅之后，聽從發(fā)賣”。但禁令未能行。后《明律集解附例》規(guī)定：“凡城市鄉(xiāng)村諸色牙行及船埠頭，并選有抵業(yè)人戶充應。”
自清代始，牙行的職能又從介紹交易、提供倉儲、食宿，發(fā)展到自營買賣、代客墊款、收賬、代辦運輸、起卸、報關，對農(nóng)戶和手工業(yè)者預買、貸款。牙行的收入除傭金外，還有商業(yè)利潤、貸款利息、服務報酬等，不過這類牙行只是少數(shù)。
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牙行勢力在較大城鎮(zhèn)等區(qū)域逐漸衰退，部分轉化成為批發(fā)商或改營客棧、倉儲等。只剩下少部分穿梭于鄉(xiāng)村的游離“牙商”，俗稱“販子”。如牲口交易的中間商“豬牙”“牛牙”等。在歷史的長河中，“牙商”這一稱呼也逐漸消失，但深厚的“牙商”文化積淀卻一直影響著莆田一代又一代的商人。
莆田是有著悠久經(jīng)商傳統(tǒng)的地方，商文化的積淀比較豐厚。農(nóng)歷每月初二、十六，莆田商家都要在門口擺上供品祭祀“牙神”，俗稱“做牙”或“祭牙”，并把農(nóng)歷二月初二定為“頭牙”，把十二月十六日定為“尾牙”。做“頭牙、尾牙”時，商家必備酒席宴請同行關系戶和本公司職工。一是祀神祈福，求生意興旺發(fā)達；二是聯(lián)絡商友之間感情；三是以“做牙”為平臺，增強全體職工的凝聚力，同心協(xié)力做好工作。所以每次“做牙”各商家都非常重視，特別是“頭牙”和“尾牙”，儀式更為隆重，內(nèi)容更為豐富。
“一年夥計酬杯酒，萬戶香煙謝牙神”，早期商家解雇伙計都會利用“食尾牙”時，在餐桌上暗示。俗語說：“食尾牙面憂憂，食頭牙腳蹺亮捻嘴須。”意思是“頭牙”沒有被辭退的顧慮，所以心情愉快。現(xiàn)如今，一些莆商又把“做牙”注入了現(xiàn)代企業(yè)元素，把“尾牙”當成了企業(yè)的年會，企業(yè)利用“尾牙”這一天，舉行公司內(nèi)部年終聚會，對一年來的經(jīng)營狀況進行總結，并獎勵有功的職工，發(fā)紅包。
莆田民間牙神崇拜以及“做牙”的習俗源于宋代。南宋時期，莆田的白湖（闊口）港，已成為貨物的集散地和重要的港口，“海近販人多”，當時的白湖港已是“市塵阡陌間”商賈云集、商貿(mào)繁榮的重要商埠。
話說白湖商埠邊住著一位陳姓書生，由于家貧，未能讀書入仕，又不會種田，因此只能整天泡在白湖集市，穿梭于游商之間，為他們代寫契約文書，打點零工以維持生計。有時也為買賣雙方說合生意，由于他為人正直、公正，做事勤快，契約文書又寫得好，深得商家和游商海賈的信任，逐漸便成為集市上講誠信、講信譽、口碑好的“牙商”。當時白湖港集市貿(mào)易主要是大米等農(nóng)產(chǎn)品，于是他就兼營一間米行，他為人誠實敦厚，講誠信，講道德，為商家預收大米時，不收一分利錢，只用他的小指頭上的長指甲，在每份已收的大米中，留下一指甲米作為利錢。因此他的名聲一下子傳開了，找他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店里每天顧客盈門，門前每天車水馬龍。大家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都叫他“陳米牙”。陳米牙因家貧無緣讀書入仕，但他卻寄希望于兒子和族侄們，他非常注意對他們的教育培養(yǎng)。他用微薄的收入，利用祖上祠堂創(chuàng)辦白湖義學，延師教育子女、族侄及四鄰貧苦人家的孩子讀書。他的義舉深得鄰里稱贊，一時名聲遠揚……沒過幾年，正值農(nóng)歷二月初二龍?zhí)ь^的時節(jié)，莆田木蘭溪突發(fā)洪水，白湖港里有些商船被洪水沖走，陳米牙為救落水的商人和貨物，不幸遇難，英年早逝。商家們自發(fā)捐錢將他葬在壺公山石泉寺后山，并在石泉寺邊上立祠奉祀。他的兒子陳俊卿不負父望，在母親含辛茹苦的培養(yǎng)下，在商友的資助和鄰里的幫助下，于宋高宗紹興八年（1138）入京應試，“中進士第二名”，即榜眼。傳說廷對時，宋高宗問：“卿土何奇？”他思索后回答說：“地瘠栽松柏，家貧子讀書。”高宗皇帝聽后龍顏大悅，御賜“狀元”。當高宗皇帝知道他的父親是仁厚誠信的“牙商”，為救他人不幸遇難的事跡后，為其高尚的德行大加贊美，特封他父親為“牙神”。欽賜“牙神廟”匾額，立廟祭祀。并把農(nóng)歷二月初二和十二月十六日欽定為牙行奉祀“牙神”的公祭日。在朝廷的推崇和商人的傳播帶動下，農(nóng)歷正月初二做“頭牙”，十二月十六日做“尾牙”祭祀“牙神”，也成為莆田民間的重要節(jié)俗。商家為了廣交朋友，“頭尾牙”祭祀后都要設宴，宴請商友。但由于商幫及各類商行太多，弄得商家難以應酬。所以后來就變成除了“頭尾牙”和正月之外，每月初二、十六都可以祭祀并輪流宴請。初二、十六祭“牙神”，俗稱“初二、十六牙”，在莆田商家中成為定俗。隨著莆商的足跡，“頭尾牙”及“初二、十六牙”的節(jié)俗傳播到海內(nèi)外，并融入海絲文化，成為海洋文化的一部分。
陳俊卿步入官場后，他繼承父輩的品質，為官剛正，堅持正義，律己甚嚴，勤于政事。深得高宗皇帝信任，成為孝宗皇帝的老師。孝宗登基后，認為他“仁厚忠心”，“沉靖有謀”。深得信任，很快升任吏部尚書。乾道四年入閣為右相，繼之左相，執(zhí)掌朝政。孝宗淳熙八年（1181），他以少師，魏國公致仕。淳熙十三年（1186），在家鄉(xiāng)病逝。孝宗皇帝掇朝致哀，贈太保，謚“正獻”。追封他先祖、先父“太師”。從此以后，奉祀的“牙神”頭戴官帽，身著官服，兩手捧著金元寶，不偏不袒，寓意清明公正，替天分配財富，賜福民間，澤被黎民。有的還被奉祀在較大的宮廟里，民間稱之為“陳太師爺”。
陳俊卿入仕后，他秉承父親遺愿，重視子孫教育，他把原來的白湖義學改成仰止堂書院，延聘朱熹等名儒為師，教導子侄。書院除奉孔子牌位，還供奉“牙神”。所以莆田的書院、書塾也有“初二、十六做牙”的習俗。還有“頭牙”開班招新生童的習俗。生童進校第一天除祭孔拜師外，還有“做牙”祭“牙神”。“尾牙”時，書院的山長或鄉(xiāng)社里長都要設宴謝師后放假。
陳俊卿在父親去世后，曾長時間住在壺山石泉寺，邊讀書，邊為父守墓盡孝。所以他入仕后曾多次捐資重修石泉寺，并親自撰寫《重修壺山石泉寺》碑記，還在石泉寺周邊購置田產(chǎn)，讓后輩族人長居寺西邊，照管“牙神”廟香火并守墓。直到清末民國初，三家陳姓守墓后人，因避匪患，遷到山腳前張村（善鄉(xiāng)村）古寨里。
朝代更迭，寺廟幾經(jīng)興廢，御賜牌匾，陳俊卿、陳宓、張琴、陳唐彬等歷史名人的題字石刻先后損毀散失，“牙商”的名稱也逐漸沉淀在歷史的長河中。但“初二、十六牙”及“頭尾牙”祭祀“牙神”的習俗卻深深地刻入莆田人心中，一直傳承至今，并隨著莆田商人的足跡，走向全國，沿著海上絲綢之路，傳播到海內(nèi)外。注入現(xiàn)代元素的“頭尾牙”習俗也演變成莆商獨具特色的企業(yè)文化，引起有關專家學者的關注。深厚的“牙商”文化積淀和“做牙”習俗是莆田有待挖掘的一張歷史名片。(鄭銀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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