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金冷
周末,我回了趟鄉下,當看到田野上的牛時,我不禁想起了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我替大人放牛的情景。
我放過一頭生產隊的黃牛,那是人民公社時期,祖母以放生產隊的牛賺工分,有時候家里忙不過來,就叫還在上學的我利用周末去放牛。于是,我跟牛結下了不解之緣。
黃牛角短,皮毛黃褐色,也有雜色的,毛短。牛的脾氣好時蠻溫順的,若是碰上不順心的事,它便張口露齒,仰頭長嘯,叫人退避三舍。
先前的農村,機械化程度遠不及現在,幾個生產隊才有一臺拖拉機,耕田耙犁這類笨重的農活,便是依靠水牛來完成的。因而,除了有個放牛的,還得有個用牛的。放牛的,自然是些老人或孩子;用牛的,則是些既懂得牛的習性,又精于農活的莊稼好手,鄉里人習慣上稱之為用牛師傅。
用牛多的時節是夏季。一春的放養,雖說偶爾也下地干些農活,但牛們還算是舒適的,很快來了一身膘。它們心里也明白,這身膘不是白長的,要苦一夏的。耕田耙犁,少不了牛;盤田作田,少不了牛;犁田翻地,更不少了牛。這當兒,牛的身上總離不了一樣物件——“格頭”。“格頭”是木制的,多為帶弧型的三角形狀,勞作時架在牛脘子上,連上犁鏵能耕地,連上犁耙能耙田。無拘無束的牛犢子,自然不情愿架上這笨重礙事的玩意兒,讓它架上“格頭”勞作,要馴幾年。架起“格頭”,牛便一生為人所用,一生勞作。用牛師傅只需尾隨牛后,不時吆喝一兩聲,提醒牛是慢是快,是上是下。這樣的季節,家鄉的田埂上,多了牛師傅的牛號子:“噢嗬嗬噢嗬嗬——”甚是悠揚,回蕩在鄉村的田野上空。
到了農閑時,孩子們都要把牛牽到青草肥嫩的河岸邊、山坡上,放上一陣子,哪怕只是傍晚收工的一會兒工夫。望著比春季瘦了許多的牛,小伙伴們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眼窩淺的,淚珠子早在眼眶里打轉了。看著自己放的牛明顯地消瘦下去,我總要心疼地在它身上摸了又摸,牽它到平日里看好了的青草肥美的地方,好讓它飽餐一頓。牛盡情地吃草,那風卷殘云的樣子,煞是可憐。我則用鐮刀割草,好讓它有美美的下一餐。不經意間,火辣辣的太陽,成了紅燈籠,墜落在西邊的田埂上。這時,有人喊:“牽牛回家啰!”于是,一群放牛的孩子,披著夕陽的余暉,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哼著“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的小曲,返回了。那夕陽,把放牛孩子和一頭頭牛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的。每每這時候,我總是走在放牛隊伍的后頭。我一邊牽著牛,一邊背著一大籃子的青草,自然沒其他伙伴來得利索。想著明天繁重的活計已在等著它,我寧肯自個兒費些力,牽著它走,晚些回。牛似乎明白了什么,竟轉過頭來,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舔我牽韁繩的手。舔著舔著,我的眼眶噙滿淚水,并很快變成淚珠子掉落下來。
夏日里,鄉間多蚊蟲。不用說人,就是牛也吃不消叮咬的。也多虧家鄉人想得出,一到盛夏,便將牛系在大樹底下,既納涼,又幫其驅趕蚊蟲,讓牛能多些時間休息或睡覺。人常說,苦夏苦夏,我想,苦的其實是牛。
勞作一夏,村上一群牛當中,總會出些事情,或傷了腿啦,或生了病啦,抑或是傷到了人啦。偏偏那年夏季,我放過的那頭牛累死了,村民們便把牛肉分了。往常,分牛肉在冬季,隊上把老了不中留的牛宰了,分些牛肉給村民過年。這回,是在夏季,牛肉,我家也分得一份,盡管那時還是困難時期,但我始終沒吃這頭我放過的牛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