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華
冬至臨近前幾天,北方寒流南下,閩東南沿海氣溫驟降。沉浸在“暖冬”里的人們一下子從呼嘯北風的現實中緩過勁來,紛紛從衣柜里翻出羽絨服或羊絨大衣,一些細心的家庭主婦早早地為年邁的父母和幼小的兒女披上五顏六色的圍脖或戴上保暖的絨帽。
冬至是中國農歷二十四個節氣中極其重要的一個,更是中華民族一個傳統的節日,早在2500多年前的春秋時期,中國就已經用土圭觀測太陽,測定出冬至,它是二十四節氣中最早制訂出的一個。大自然自有規律可循,待到極處便會峰回路轉,屬性回歸:月盈極處,缺開始;花到盛時,便凋零。古人曰:“冬至,陰極之至,陽氣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長之至矣。”
我國冬至過節始于漢代,盛于唐宋,相沿至今。漢朝以冬至為“冬節”,官府要舉行祝賀儀式稱為“賀冬”,例行放假。《后漢書》中有這樣的記載:“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擇吉辰而后省事。”這表明古人對冬至的重視程度。
如今中國已經進入新時代,年景必然一年更比一年好。兒時那個食不裹腹的艱難歲月仿佛還在昨天,人們奢盼著有個能吃飽肚子的好年景,有場能讓人開心回味的社戲或公映電影,斷然不會想到今天物阜民豐,業余文娛生活如此豐富。當然,也只有那個艱難年代的冬至節才讓我回味無窮。
說起莆田的冬至,極具特色。冬至的前一天晚上,莆仙人俗稱“冬至暝”,家家戶戶“搓丸仔(湯圓)”。冬至當日早晨,俗稱“冬至早”,這天早上全家男女老少都要吃自己親手搓做的湯圓。吃過湯圓之后,各家各戶按照俗例或肩挑或背扛或手提大包小包的供品,去祖先墳前祭祀、掃墓。在那個生活還不寬裕的年代,每一家都有一個能干的家庭主事者,精明地算計著當年的糧食播種品種。古諺說得好:“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他們早早地把一年中各個節日可能用到的各種糧食數量估算好,然后安排合適耕種的地塊、播種的面積和種植的品種,莊稼收成時,就會分類收割、脫穗、涼曬、歸倉。除去上交的公糧之余,那就是全家一年的口糧。
“冬至暝”這天傍晚,鄉下的學校通常按照村俗慣例會提前一點時間放學。大一點的孩子心知生活的艱辛和上學的不易,回家丟下書包后,就趕往麥田為父母親干點農活,或除草間苗,或施肥澆水,希望盡早干完手頭那些時令不能耽誤的活,期望著早一點回家,一家人圍桌搓丸仔過節。而小一點的孩子則在家的庭前或院后與同伴們玩起各種游戲,還不時傳來那些耳熟能詳的方言謎語:“四角四角方,用草縛腰彎,能吃的用水燙,不能吃的拿去扔……”
那個年代,農民生產力受到生產關系束縛,不能充分發揮生產力的能動作用,加上興化平原緊臨興化灣,存在人多地少的事實,我們村的人均耕地不足二厘,鄉親們傾其勞力精力,精耕細作,想盡各種套種或輪種(一年種兩季稻一季麥)等辦法也難解決一家人的溫飽問題。冬至是大節,在莆田有“冬至大如年”之說。身體還硬朗的祖母就會提前張羅準備著當晚“冬至暝”搓丸仔的事宜,老人家知道自家壯勞力都去忙莊稼地里的事。時節不能耽誤啊,老莊稼人深知“人耽誤地一時,地耽誤人一季”的道理。祖母就會在廳堂的八仙桌(飯桌)上擺一個大簸箕,俗稱“大笠弧”。大簸箕正好滿滿地把整個八仙桌蓋在底下,這樣才夠一家十口人圍桌之用。這時祖母就會在大簸箕里恭恭敬敬地擺上她從市場新買回的四個桔子作為“果岳”(齋果),底層擺三個,成三角形,頂層擺一個壘成塔狀;接著又虔虔誠誠擺上寓意“郁郁蔥蔥”的姜母(姜);旁邊還供著十雙筷子,寓意十全十美;生姜的正面擺著一塊寓意甜甜蜜蜜的淡黃色板糖;緊接著又誠誠心心地點上一對寓意吉祥紅火的紅燭,映亮了整個廳堂,我頓時感覺到屋里溫暖了許多。祖母在完成這些供品擺放之后,畢恭畢敬地雙手合十拿起一支造型別致且用彩紙剪貼成的紙花,中間是一對用紙剪成的“小孩兒”,“小孩兒”頭上有傘蓋,下方有一隆起的半球,那是奶奶從街上精心挑選請回家的,象征財丁貴俱全的春花,俗稱“三春”。只見她虔誠地舉過胸前作揖三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端插在最上層那個桔子上。所有準備工作就緒,全家人圍桌搓湯圓之前要放上一掛或長或短的鞭炮,這個任務在我小的時候是父親的專職,而自我上小學二年級后,這個放鞭炮的任務就歸我管了。我點響鞭炮迅速進屋,然后關上大門,全家人圍在“大笠弧”前,開始搓湯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