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鄉村的炊煙是最暖人的,特別是傍晚時分,夕陽余暉將盡,百鳥爭相歸巢,千家萬戶的炊煙和天上的云朵一起裊裊飄香。柴草的味道滲透進每一寸褐色的土地,經過無數個春夏秋冬的累積沉淀,在天空和大地之間氤氳著綿延不絕的糯香,那種醇厚綿長的味道,被風吹得漫山遍野都是。
柴草是炊煙的源頭,從五六歲開始,我就跟著哥哥去野地里撿拾柴草。童年的村莊四周基本沒有多少荒地,樹林里的樹木是不可以隨便砍伐的,我們只能用鐮刀割一些青草,一捆捆背回家里曬干備用。剛割下來的青草很沉,哥哥總是給我捆一小捆,給自己捆一大捆。我們雙手扶地支撐身體,咬牙用盡全力艱難地背起青草,一步步走向回家的路。
有一次,我去砍柴時用力稍偏,鐮刀正好落在右腳的骨頭上,盡管鮮血染紅了腳背,我依舊不管不顧地砍柴。當我一瘸一拐地背著一捆柴回到家里,母親嚇得趕緊背我去看赤腳醫生。路上,心疼的淚水濕了母親的臉頰。
有時候趕巧了,我和哥哥去樹林里,撿到幾根被風吹斷的大樹枝,我們高興得像是撿到了寶貝,蹦蹦跳跳地拖著回家,一路上塵土彌漫,如同粗中有細的張飛,用馬尾巴上拴著的樹枝在長坂坡后的樹林里拖起塵土滿天。
秋收的時候,父親會將莊稼秸稈全部運回家中,堆成一堆堆幸福的柴垛。莊稼收完了,父親會抽時間下洼割柴草。當教師的父親一般都是周六下半夜起來,帶上饅頭和水,推著木制的獨輪車,和叔叔大爺們頂著滿天繁星一起出發。到了目的地,他們就揮起鐮刀開始割草。他們會把割好的柴草裝到車子上,捆得結結實實。車子兩邊綁了木棍,增加柴草裝車的寬度,而高度不能超過父親的眼睛,那樣會阻礙視線。吃過午飯,他們就踏上回家的路。每當看到疲憊的父親拉著滿滿的一車柴草回到家中,我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心酸。
父親拉回來的柴草,經常有一串串金黃噴香的小野果,我們把小野果摘下來,一顆顆計劃著吃,那是貧困童年里唯一的水果。
撿拾柴草的日子,已經隨著故鄉的遠離化作了永遠抹不去的縷縷鄉愁。有時候看到路邊或者垃圾堆里的樹枝和青草,心里就會生出許多的酸楚,因為我無比敬畏這些曾經滋養了我生命的柴草,如同敬畏食物和書本一樣,我把它們深深地珍藏在心底,在無數個星光燦爛的夜晚溫暖著我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