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中林
早晨,從江邊走過,一片金黃的水稻太陽一樣照亮了我的眼。此景,讓我不禁想起了兒時的往事來。
那時,每到秋末冬初,父親就開始為來年的春耕做準(zhǔn)備。他趕著牛把水田深翻一遍,讓每一粒泥土都得到陽光的撫摸,使那些藏在地底的害蟲無處藏身。開春,泥土疏松瓷實(shí),隨便抓起一塊,一捏如粉。這時,他開始平整土地——犁耙一過,土地平坦如砥,再一注水,那泥土就都落進(jìn)了水底,沒有了棱角。
天氣漸暖,楊柳爆青,父親開始忙著育秧。他首先用蛇皮袋裝上稻種浸在三十多度的熱水中來喚醒它們;找來稻草給它們做一個溫暖的“搖籃”;再把稻種連著蛇皮袋一起放進(jìn)去。也許是等不及了,兩三回浸泡之后,稻種就冒出乳白的小芽,雛兒一般歡叫著,快活了他的耳朵。小芽出齊了,長到一寸半,他就開始挖溝理秧田,整出一畦畦的墑;然后把稻芽撒在上面,拍實(shí)后蓋上塑料薄膜。秧苗長到三四寸深,青里帶黃,他就掀開薄膜,給秧苗灌水——晚上上水保墑,早晨放水曬墑。等秧苗長到四五公分,就要忙移栽了。
移栽,先把秧苗拔起來,挑到田邊;等父親給田打個岔口,追點(diǎn)肥,用耙醒了泥,我們再插。插田是辛苦的活兒。左手拿著秧把,揉開,分出一撮秧,挑出來;右手捻起秧根,飛快地點(diǎn)到泥里。這動作說起來繁瑣,其實(shí)是一氣呵成的。一行六棵插好,退一步,再插下一行,如此循環(huán)反復(fù)。插秧講究手眼腳的配合。插秧不看分秧,要盯水面,腳也要進(jìn)退一致,成一條線。
插田的勞累,我是記憶猶新的。早稻插起來,秧苗淺,舒服些;而晚稻雜交六七公分深,刺得人眼睛發(fā)花,很是惱人。尤其是“雙搶”,天上太陽火辣,田里水汽熏蒸,一會兒衣服就濕透了,時間一長還結(jié)成一層鹽。我有時還跑到樹蔭下躲一躲,但父親連下雨都沒逃開。一天田插下來,皮膚泡白了,還多出許多褶皺。那腰啊,要斷了一樣,連走路都要兩手撐著。父親因此落下了脈管炎、腰腿疼等毛病。
田插好了,人輕松了,就是些耘草、除蟲的活兒。耘草可以早晨去,但除蟲得在晴朗的日子。為了趕天氣,父親常常頂著烈日忙碌。有一次,他還因此中暑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水稻揚(yáng)花、灌漿是管理的關(guān)鍵期。每每這時,父親早晚都在田邊轉(zhuǎn)悠。有時,他還拉起我們?nèi)ソo水稻車水。有水,還是一件幸事,要是沒水,那就把人逼上了天。1997年大旱,父親拉著我們挑了幾天的水,把我磨出了一肩膀的血泡。這在今天想來,簡直不可想象。
早稻黃了,忙碌又開始了。父親是沒有什么閑情去欣賞那飽滿充實(shí)的金色海洋的,只有把早稻搶回家,晚稻插進(jìn)田,父親才有時間躺在金黃的稻子旁美美地睡上一覺。在“雙搶”的季節(jié)里,父親總是在半夜里起床,踏著月光下田;月上中天,才能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回到家,吃完飯,還必須要把挑回家的稻子打出來,用塑料布蓋好,等第二天曬。等到晚稻進(jìn)了倉,稻草上了堆,父親一年奔跑的腳步才能稍微歇一歇,享受一下生活的美好滋味。
每當(dāng)看見稻田時,我就仿佛又看見了父親站在田里,迎著陽光,臉上含笑,揚(yáng)鐮收割那片金黃,那份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