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志
天還蒙蒙亮,父親就喊醒了我:“快起來,和我們一起割水稻去……”記憶中,從七八歲開始,家鄉那片富饒的水稻田就留下了我兒時那瘦小的身影。
我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的南方農村,那時家鄉水稻一般種植兩季(即“雙搶”),早稻成熟收割后,得立即趕在立秋前栽插完第二季晚稻秧苗,越早越好,否則晚了收成減少甚至絕收。而割稻子是當時農活中最累最苦的一種,夏收這一茬尤其如此(“雙搶”,即搶收搶栽),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知個中滋味。
記得小時候家里有十幾畝水稻田,父親總是根據每塊田里稻子的成熟度,來決定先收割哪塊稻田。彎腰割稻時,左手抓住水稻中部,右手持一把錚亮的鐮刀,在水稻根部“唰”的一聲就把它們一一割斷,然后再一把把放齊,不一會兒就割倒一大片。一塊塊稻田,在“嚓嚓”聲中露出了一截截整齊的稻樁。
由于還要栽插下一季水稻苗,夏收的時候不能把稻田里的水放干,只好在水田里割稻子。而割水稻也是一種技術活,由于夏季天氣炎熱,一般都是天剛蒙蒙亮就開始,一直割到天黑才回家,再加上是在水田里操作且彎著腰,滿臉滿身始終淋著汗水,一時視線模糊或若有分神,鋒利的鐮刀就有可能親吻你的手,如今自己手上的好幾處刀疤亦依舊還在。此外,由于手無數次地與粗糙的禾梗摩擦,剛開始幾天常常會把手指磨爛……過了幾天后,手指也磨出老繭來了,便不覺得痛了。
臨近中午,驕陽似火,稻田里的水都曬燙了,站在密不透風的稻田里,此時更熱了,讓人喘不過氣來,這時,滿身泥巴猶如泥猴的我們撲通一下就跳進了旁邊的河塘里。河塘表層的水也是熱的,必須下潛到水底,才能感受到一絲清涼,那是一種沁脾的涼爽,卻需要不停地潛上來換氣再下潛。
留守家里做飯曬谷的爺爺奶奶,用大水壺送來了茶水。溫熱的茶水,換來一絲暫時的愜意,繼而發現胳膊上、胸脯上已然留下了一條條被稻葉劃掃的紅痕,汗水流過,感到一陣陣疼,這時大人又吆喝起來,趕快割,早割早完……
為了及時翻耕搶種,往往是割完這塊水稻田就立即進行脫粒,剛開始是一種木制的斛桶。大人在斛桶邊站立,我們這些孩子專職抱剛割下來的水稻,裸露著身子,只穿個短褲衩,不時彎著腰把一把把水稻從泥田里抱起來,再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田里,來來回回,將水稻遞給斛桶邊的大人。
大人們雙手捏緊水稻莖后部,然后雙手向上揚起與頭齊平,在空中劃一個弧圈,接著用力往斛桶梯面摔打,谷粒就在慣性作用之下掉了下來,這叫“摔稻”。一大把水稻拍打時雙手還需稍作抖動,這樣有利于已脫粒的谷物全部撒落于斛桶內,防止谷物在再次上揚中拋撒?!八さ尽闭哌€要連續把手中這把水稻翻摔打幾次直至谷粒完全脫落。這樣原來沉甸甸的一大把水稻,經反復摔打后,稻谷已基本脫落在斛桶中,手里剩下的只是一把稻草了,如此反復……
割完的稻子就地脫粒后,先將稻谷挑到場地上曬干,接著把稻草扎起來挑去曬,幾天后再利用早晚把稻草挑回家。
雖然收割稻子辛苦,但對于農民來說豐收的喜悅要勝過辛苦千萬倍,再苦再累心里也是甘甜的。現如今,農業機械化程度越來越高。我常常在電視上看到北方收割糧食的時候,用大型收割機,整片整片地收割,一邊收割一邊把糧食打出來用汽車拉走,根本不用人工去割,而且有專門的收割隊伍,還跨區作業,這令我非常羨慕。
回不去的歲月,忘不了的割水稻,伴隨著我從七八歲一直持續到參加工作。它們鐫刻在心靈的深處,讓我在茫茫人生路途中學會了隱忍、無畏、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