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民
蔡明亮是臺灣比較另類的電影導演,給我的感覺,他的電影作品,和侯孝賢一樣,都有一種文化內涵在里面,也許正因如此,他的作品才能在國際上屢屢獲獎吧。顯然,在電影日漸商業化的今天,蔡明亮依然稱得上是一個文藝片導演,是一個藝術至上主義者。蔡明亮的電影作品《郊游》,在2013年9月初舉辦的第70屆威尼斯影展中拿下了“評審團大獎”,按理說,得獎當然是值得慶賀的好事,可是,就在這次影展上,蔡明亮卻突然宣布“《郊游》將是我的最后一部電影”,因為“拍攝商業電影違背了我的藝術原則。所以今后決定退出影壇”。《郊游》是不是商業片?因為沒看過,不好妄加評論,但從蔡明亮的舉動上來看,這部電影很可能是迫于市場壓力而按照商業模式拍攝的,商業化的運作模式很可能使作品的藝術性大打折扣,而這對蔡明亮的藝術至上理念顯然是一種傷害,所以他才做出了上述選擇。這件事給藝術工作者提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是選擇藝術,還是選擇名利、金錢?
張藝謀是大陸電影文藝片的領軍人物,但那是以前的張藝謀,從拍《英雄》開始,他就慢慢“變”了。以前的張藝謀,確實是為藝術而藝術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拍出了一批中國電影史上的經典之作,細節的逼真、場景的原生態等都令人驚嘆,但從2001年拍《英雄》起,他就漸漸向名利和市場妥協了。張藝謀為什么要拍《英雄》這樣一部武打片呢?是沖著奧斯卡獎去的,因為就在那一年,臺灣電影導演李安憑借一部叫《臥虎藏龍》的武打片榮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等四項大獎,這是中國電影首次得到奧斯卡的認可,張藝謀一看,原來那些老外評委鐘情中國的武打片啊!好啊,那我也得拍武打片!于是,張藝謀便拍了一部《英雄》,結果呢,這部片子票房還算不錯,但人們明顯感覺到,拍《英雄》的張藝謀不再是為藝術獻身,而是為了獲獎,為了名利,為了票房,結果贏得了票房,卻輸了藝術。而且,在隨后的奧斯卡評獎中,《英雄》什么也沒評上,因為出于功利目的拍出的東西,已經不是藝術品了,人家老外才不傻呢。但張藝謀卻執迷不悟,2004年又拍了一部武打片《十面埋伏》,結果依然是罵聲一片。從此以后,張藝謀的作品,大都是為了市場服務,只要能賺到錢,我就拍。比如,2009年春節,小沈陽在春晚一炮走紅,張藝謀立即飛到沈陽商談,之后,他拍了一部搞笑電影《三槍拍案驚奇》,這部電影,當然又大賺了,但作為張藝謀這樣一個以藝術片成名的國際大導演,拍這種低級趣味的商業片,真是可惜了。
前幾年,成龍拍了一部叫《神話》的電影,電影中有一段情節,是主人公到印度去,邂逅了一個印度女郎,并擦出了火花……這段故事,怎么看都與影片整體風格不協調,怎么看怎么別扭,后來聽說,原來的劇本中,沒有這段情節,這段關于印度的情節是后加上的,為什么要加上呢?原來是出于票房的考慮,印度是人口大國,如果在電影中加上關于印度的場景,再請印度大明星瑪麗卡·沙拉瓦特出演,這部電影在印度就有市場了。果如所料,因為有了這段情節,因為有了印度明星的參演,這部電影在印度果然大賣,賺足了票房,可是,這樣一來,藝術性就大打折扣了。為了票房而犧牲藝術,到底值不值呢?
學生時代,我曾經特別喜歡一位女作者的文章,那時,她還沒有成名,但她那時的文章確實好,有一種真情在里面,能讓人讀得淚眼朦朧。但后來呢,她的文章越發越多,也出書了,文章卻不再令人感動了。什么原因呢?后來才知道,她初起寫作的時候,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生活有保障,寫作純粹是出于興趣。名氣大了以后,她就辭掉了工作,離開了小縣城,到大城市做起了專職撰稿人,完全依靠寫作為生了。這樣一來,為了能不斷地獲得高回報,她對文章的質量要求就不像以前那么嚴格了,所以,之前文章中那種真情的味道,也就沒有了。
泰戈爾說:“鳥的翅膀系上黃金,就再也飛不高了。”在金錢、功利驅使下的創作行為,必然會使藝術的純粹性受到傷害,藝術其實是最不應摻雜功利的,藝術是人類審美地把握世界的獨特方式,而審美在本質上是超功利的。受功利化驅使的藝術工作者,其心靈早已被喧囂、浮躁所俘虜,早已喪失了藝術的本質,因此,其所創作的作品,就不可能是震撼人類心靈的不朽之作,只能是蒼白、空洞的精神垃圾。記住羅曼·羅蘭的那句話:“藝術不在金錢之下,而在金錢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