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渺渺浩浩,滾滾紅塵,烏石山上,枯榮的草木在歷史的風雨中堅韌地搖曳。傅氏先祖點亮了佛前那盞明燈,耕讀漁樵,在羅峰扎根,開枝散葉,繁榮昌盛。而羅山書院,無疑是這段滄桑歲月的印記,是傅氏子孫不屈春秋多姿多彩的吟唱。
《創世紀》說,神用土地上的“塵土”,按自己的形象造人,從而創造人類。人與神的相互接觸和反應是宗祠承載的意義所在。仙游民間,林龍江成為宗祠的核心人物,或者說是不可或缺的“人神”。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家喜歡隱居養生,煉丹修行,覬覦有朝一日得道成仙,長生不老,這也是帝王百姓的終極夢想。可是,神只能是神話中的“人”,神仙只能是夢幻的夢幻。肉身又怎能不朽?五百多年前的龍江參悟——上天無門的“道”,不是唯一之道。人可以隱退,但也必須上進入世,或立德,或立言,或立功,不朽的生命可以在儒教中找到突破的方向。
傅氏先祖緣溪而行,披荊斬棘,他們帶來了龍江,把龍江供奉為宗祠的神。在蔥郁的羅峰山上,不知是傅氏先祖幽遠睿智的洞察力使然,還是龍江的神靈返光昭然,“烏石山”終究與龍江有著不解之緣,羅山書院終究成就神人合一的天堂。儒家的基本特色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而莊子說:“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有所為,有所不為”,龍江的哲學智慧在羅山書院表露得突兀而和諧。儒教和道教的分工合作,在羅山書院得以有條不紊地進行。
1907年,羅山書院擴建為“羅山小學”,成為仙游縣農村最早承辦高小的學校之一。校園內的書院大殿仍然保存著,仍然供奉三一教教主林龍江神像。作為三一教的宗教基地,從此,實至名歸,成為當地的教育文化陣地。歷史幽暗的天空,文曲星在仙游上空睜亮璀璨的眼眸。書院低矮破落的庭院,龍江醒了,可是他卻遭受“冷落”——明日傅家子弟將在這里用瑯瑯的書聲取代信徒焚香禱告的喃喃低語,先生們將在這里教育學生愛國救國,求知做人。
民國元年,該校的第一屆高小學生畢業。
至此,書院的學風如春風吹遍羅山,響徹戶外的書聲在羅峰的陋巷瓦屋回蕩繚繞。村里、族里對孩子的讀書特別重視,設立“書田”,幫助家庭貧困的孩子讀書。所謂“書田”,也叫“學田”,是指書院的田產。書院有了學田,可租給人家種,有田租可收,就有了比較穩定的經濟收入。我想,那些劃給書院的土地是很值得自豪的,一樣是黑色的泥土,一樣是春種秋收,但千百年來卻是為中國文化,為華夏英才提供著滋養。
由于地方對教育的重視,措施得力,羅峰地區文化教育大為發展,人才脫穎而出。當地流傳一句話:“宋時‘龍頭書社’,清時‘羅山書院’,民國‘羅山小學’一樣是人才的搖籃?!?/span>
曾經有一場血雨腥風讓文人蒙難,而偏隅一角的羅山書院,作為文化的一點星脈,也難逃厄運。那日黃昏,一群人沖向羅山書院,直奔龍江神像,可惜他們只看到昏暗的燭火撲閃,撲閃……先生神像和書院牌匾已經在信徒的保護下被安放在賴店龍興度下協山堂秘密保護起來。假若寂寞的龍江英靈猶存,此時必感慨萬千:是什么機緣巧合,讓我寵若神明,又是什么力量讓我身處歷史洪流而安然無恙?是道?是神?還是佛?龍江窺視著羅山書院蒼老的面孔,如形容枯槁的智者垂立在山坳。想象著曾經的青磚石地、粉墻玄瓦,還有清風與書聲瑯瑯,這位蒼老的“神人”嚶嚶哭泣,那樣凄切而急盼,那樣無助而又滿懷憧憬。此時的羅山一派肅靜,那是黎明前的墨夜,沒有晨鐘暮鼓,只待雄雞在塔山破曉,旭日在蜚山噴薄。
新世紀的鐘聲敲響。2001年,傅炳華帶頭捐資30多萬元。之后,由傅炳華、傅順高等人組成的董事會,向信眾籌資一百多萬元,把羅山書院從羅峰小學(仙游賴店中心小學)校園內,遷到距原書院一百米的羅山坡上的一個小山丘烏石山上。新建的書院規模宏偉,總占地面積七畝多,近五千平方米,原計劃建三殿,目前已建前殿、大殿和兩廂樓房,建筑總面積2000多平方米,共投資225萬元。新建成的羅山書院是羅峰、龍興、土山三村共有的祠堂和三宮合一的宗教活動中心,也是仙游縣較為特色的大書院。
書院居高臨下,背靠鱟山,面朝洪山,周圍環境清幽,滿山遍野果園,果木蔥蘢。院后,雪白梨花迎著悠悠的春風,像千萬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院前,三百年參天古木棉樹,開滿了鮮紅的花。是夜,一輪明月從洪山后偷偷地爬上山頂,皎潔的月光如清泉流水一樣,灑遍人間,把書院映得熒光明亮,顯得格外莊嚴肅穆。
歷史上書院的出現實在是一批高智商的文化構思者反復思考、精心設計的成果。它既保持了一種蘇東坡式清風朗朗的文化理想,又符合民眾普遍的信仰追求,它上可摩天,下可接地。在中國名山間出現的書院很多,延續狀態最好、最有名望的是岳麓書院和廬山的白鹿洞書院,而仙游賴店的羅山書院充其量是中國文化叢林中的一枚綠葉。即便如此,羅山書院仍然功不可沒,它承載著地方的文化命脈,助推著地方的經濟繁榮,滋養著一方父老鄉親,它如一顆北斗,輝映著“文獻名邦”的璀璨夜空。
清晨,明凈的陽光灑滿繽紛的羅山,書院的琉璃瓦盛滿了一池的“顫動”。大雄寶殿香煙繚繞,和著晨霧,眼前恍若蓬萊仙界。不遠處,在建的“極樂寺”初具規模,氣宇軒昂。哦,那是怎樣的一種召喚?林龍江來了,釋迦牟尼來了,善男信女來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瑯瑯的書聲沉寂了,喧囂浮躁沉寂了,功名利祿沉寂了……傅氏先人又在耕讀漁樵,善男信女又在拈香膜拜……
“人心惟?!?,僅僅依靠人性是危險的。如果說我們的人性中還賦予某種神性,那便是愛和創造。因為恨和毀滅只引向虛無,愛和創造才能帶來世界,帶來人。只有回復到人性中的這種神性,我們才能在新的千年歷史,續寫羅山書院更加美好的春秋。(陳永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