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和
在那個年代,農村男女青年找對象大都是經人介紹的,我也不例外。那年,由同事牽線,我和女方在她舅父家里相親。她的父母看后覺得滿意,于是我倆開啟了戀愛的旅程。
相親是秘密的,談戀愛更是“地下”的。每次步入電影院,我在前走著,她在后面跟著,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我入座后,她望見了座位,卻遲遲不來,因為電影未放映,燈還亮著呢。銀幕上一出現畫面,她便像遲到似的,抱歉地走過觀眾的眼前,悄悄入座。當時,在影劇院看電影是鄉下人的奢侈。但我心猿意馬,根本不知道電影里演什么,只在近距離偷偷地看她。那忽明忽暗的光線襯托出她白皙的臉龐,真美。她似乎在專心地看著電影,好讓我端詳個夠。突然,她瞟了我一眼,我目光躲閃不及,像觸電似的,怦然心動,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蜜感……
看完電影,她說買兩張票要花五六毛錢,挺貴的,也擔心在影劇院會碰到熟人。從此以后,我倆都是各自騎著自行車,趕到約定的地點相會,連車費也省了。在聊天中,我隱約地意識到她對收音機的渴望,就暗地里攢錢,為她買了一臺收音機。周六那天,我揣著收音機到達目的地,準備給她一個驚喜。我看了手表,心想差不多她也快來了,因為她未曾失約過。可是,超過約定時間一個小時了,還是沒看見她的倩影。我呆呆地站著,心里忐忑不安:是她在單位加班了,還是家里有急事,或是遇見比我理想的小伙子……我不敢往下想。那時候沒有手機,只知道她住在那個村,又不能貿然到她家。真是急死人!我翹首盼了幾個小時,心里怦怦直跳,茫然若失。等到了黃昏,我心里酸酸的,垂頭喪氣地騎車回家了……
在夜深人靜的老家,我望著星空問明月:怎么會杳無音訊呢?這份戀情還會繼續下去嗎?我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學校。那一天,我突然收到她的來信,便躲在角落里,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那熟悉、漂亮的鋼筆字隨之映入我的眼簾,字里行間訴說著事情的前因后果,洋溢著未能赴約的深深歉意……原來那天她的母親發高燒,她忙得不可開交,實在脫不開身。看完信,我懸著的心放下了……
云開霧散,我倆依然熱戀著。那一天,她的母親按舅父的提議,說婚姻大事要去請教算命先生,故而她要了我的出生年月日。不久,我收到她的來信,信中說算命的結論是我倆屬相不合,婚姻難以持久,于是她的父母堅決要讓我倆分手,可她偏不信那個邪,卻又不敢違抗父母之命……之后,我便見不到她了。
都是迷信惹的“禍”!我不甘心就此失去深愛的姑娘,便天天給她寫信,傾訴心中的愛慕、思念之情。可一封封去信猶如石沉大海,未見回音。那幾個月里,我度日如年,望穿雙眼盼佳音,飽嘗了失戀的痛苦。但我堅信,她是愛我的!這一念頭,一直支撐著我度過苦戀的日子。難忘那一天,我驚喜地收到久違的回信,真是情書抵萬金!信中說,她每次都是哭著讀完我的信,因為事情未見轉機,不好回信,后來她終于以村里的老壽星夫婦雖屬相不合,但相濡以沫了六十多年的事實,說服了父母……她外表柔弱,內心卻是那么堅強。
花前月下,不覺已一兩載光陰,我倆按鄉下的風俗訂了婚。之后,父親要求我請調到他工作的城市任教,享受優越的生活、工作待遇,待婚后按“解決夫妻分居”的政策,讓她也調入城市工作。她的父母聽到這個消息后,高興極了。然而,我卻沉默不語。此刻,她撲閃著明亮的大眼睛,一下子看出我的心思,問我是不是離不開沿海那些可愛的孩子。見我點了點頭,她便苦口婆心地勸說她父母。她的父母遺憾地說:“錯過這個好機會,你倆一輩子只能在農村工作了。”她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不稀罕繁華的都市。他在哪里,我就跟著他在哪里!”我聽了,心里甚是欣喜。
水到渠成,我倆終于領了金燦燦的結婚證。當時沒有婚紗照,我家也買不起電視機,只為她買了一塊手表。元旦那天,新年的曙光邀來親戚朋友,見證我倆的幸福時刻。
事隔多年后,每每想起這段往事,我的心里仍會有一種幸福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