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和
街上，一對新婚夫婦帶著甘蔗回家，臉上寫滿了甜蜜……眼前那喜慶的甘蔗，讓我望見了家鄉，看到了昔日那一片片茂盛的甘蔗林……
1977年12月，我考場逐夢后回到老家，成了生產隊一名社員。那個年代，我們大隊的田地里常能見到的農作物，除了水稻、花生和地瓜，還有一樣就是甘蔗。
記得第二年正月末，生產隊召開全體社員大會。會上，許隊長說莆田糖廠日益紅火，大量收購甘蔗，故公社攤派給大隊160畝的甘蔗種植任務，任務之重是前所未有的。于是，大隊安排我們生產隊種18畝甘蔗，問大家有沒有信心完成任務。話音剛落，一個社員面帶難色地說種水稻輕松多了，而種甘蔗太辛苦了，且種下一年才收成。他身旁的幾個社員也有同感。李記工員站起來為大家鼓勁，說要顧全大局，一定種好攤派的甘蔗，決不能拖大隊的后腿。鄭會計更有信心，說還要搞好田間管理，力爭達到“高產”水平。許隊長趁熱打鐵：“你們說得對！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就能超額完成生產任務！”鼓舞人心的發言，道出了社員們共同的心聲，會場上報以雷鳴般的掌聲。接下來，社員們紛紛出謀獻策……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田野上，社員們投入了種甘蔗大會戰。下了地，母親手把手地教我瞻前顧后，直線運鋤，攏土做畦。得了要領后，我運鋤有方，漸漸學會了做畦。手上的水泡破了，陣陣疼痛，可我心里覺得值。我們做完畦，插下了黃皮蔗種……
夏日，驕陽似火。“掰蔗葉，除草，施肥”的戰斗打響了。甘蔗林宛如火爐，炙烤著我們，真是揮汗如雨。這時，一位社員風趣地問我蔗田是否比教室涼快。看我笑而不答，她便說了一則趣聞：從前，幾個挑柴的山里人路過蔗田，在樹下歇腳，他們邊用斗笠扇風邊說：“你們看，鄉下人很聰明，一個個都藏在甘蔗林里避暑。”我聽了，覺得挺好笑，瞬間忘記了酷熱的煎熬……
夏天，甘蔗林常要迎接臺風到訪。于是，我們挖起畦谷的大土塊，緊靠在蔗頭周圍，再培上土，護住甘蔗，最后讓外圍相鄰的葉子“手牽手”，筑起了綠色“圍墻”。不出所料，先后幾次臺風來襲，甘蔗林雖左傾右斜，卻永不倒地。
一轉眼，秋末了。秋風一吹，甘蔗葉沙沙地響，空氣中彌漫著甜絲絲的味道。此刻，我想起了兒時干的壞事。當時生活很艱苦，我們吃不上水果。在甘蔗成熟的季節，我和幾個伙伴不約而同地闖進甘蔗林，只聽見鳥雀呲溜一聲，離窩逃之夭夭。望著可愛的小生靈飛出了視線，我們便手腳麻利地折下甘蔗，雙手握著，口撕蔗皮，“嘶嘶，嗖嗖……”地表演笛子合奏。大飽口福后，我們再拔了幾根上好的甘蔗，折成小段，準備帶回家。突然，我們聽到許隊長的喊聲：“敢偷甘蔗！把你們都捉到大隊部關起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們速把甘蔗藏進胸前的冬衣內，拔腿就跑。
逃回家后，我掏出甘蔗，眉飛色舞地向家人炫耀著，結果“舀無醬，打碎盤”。看見祖父把臉一沉，指著我厲聲喝道：“小時候偷摘茄，長大后偷牽羊！難道你想將來當賊嗎？”我低著頭向祖父認錯，并保證決不再犯。我們這些調皮的孩子，就是在長輩們的罵聲中漸漸長大的。
那時，我第一次參加冬收甘蔗戰役。社員全體出動，用鐮刀先把甘蔗砍倒，再剝去葉子，然后用篾子捆成大捆，最后扛到田頭裝上板車。我扛著甘蔗，盡管不時更換著肩膀，可還是被壓彎了腰，舉步維艱。我扛了好幾趟甘蔗，肩膀紅腫了，壓上七八十斤重的甘蔗，疼得直咬牙，累得腰酸背痛。可抬頭看到前頭的女社員，我便挺直腰桿，邁開大步趕上她。終于又到達田頭，我馬上卸下甘蔗，如釋重負……
舉目四望，地里“龍騰虎躍”，熱鬧非凡。田頭一輛輛板車向公路挺進，馬路邊漸漸堆起一座座“蔗山”……晚上，許隊長派我們幾個社員為甘蔗守夜。半夜，我們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就順手抽出甘蔗，折成小段，大家一起充饑。我咬上一口，響響的，脆脆的，汁水在嘴里穿梭，順著喉嚨流到胃里，甜到心里，爽在心尖，令人陶醉……
第二天早上，糖廠的幾輛廠車趕到“蔗山”旁，裝運甘蔗。最煩的是壓車員了。許隊長派幾個隊委當壓車員，壓車的任務是路上甘蔗沒捆緊掉了幫著弄，再把收據拿回來。車到糖廠后，要排隊等候，有時候一條長龍十幾里的，那個等呀，幾個小時呢！那種美滋滋甜蜜蜜的等候在隊委的心里永遠是那么香……結果，我們隊里的甘蔗在糖廠一過磅，近20噸！
社員們默默地付出一年的辛勞，獲得了大豐收。在次年早稻收成后，交納公糧的總量抵去甘蔗超產的數量，生產隊便有更多的谷子分給社員們。那一天，每戶比往年多分了一兩百斤谷子，人人笑逐顏開，種甘蔗的干勁更大了……
然而，進入20世紀80年代后，農田包產到戶單干，生產隊漸漸名存實亡了，望不到頭的甘蔗林淡出了人們的視線，莆田糖廠也隨之倒閉……可是，那黃皮甘蔗在夢中卻越來越甜，越來越香，成了抹不去的故鄉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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