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是相親旺季。討老婆的莆田話,今閑先生在《放炮游春人看人》文中說是“討斧”,并說莆田民俗是“正月不討斧”。網友小先生留言,以為是“討某”。今閑先生回復小先生:妻在莆田方言中音“某”,但在《詩經》中有“伐柯如何?匪斧不克”之句,比喻作媒,又稱“作伐”。要找老婆,先要找媒人,找媒人含蓄地說找“斧頭”。由此演變,把討妻說成“討斧”。
我再提出一種說法,供對莆田方言有興趣者討論:討母。母字在《說文解字》讀音:莫后切?!犊滴踝值洹芬短祈崱贰稄V韻》《正韻》莫厚切。“畝”和“牡”字也是莫厚切。切,是古代的注音方法,就是把第一字的聲母和第二字的韻母拼讀起來。在古代,母畝牡三字讀音完全相同。在今天的莆田話里,母字在“討母”這個詞里仍然與畝、牡同音。
莆田話保留了很多中原古音,現代漢語里很多韻母為u的字,在莆田話里韻母都變成ou,第三聲的例字有牡、畝、苦、普、魯、堵、土、虎、古等。其他聲調的字有莆、胡、路、露、粗、醋、奴、怒、努、呼、吳、護、褲、度、蘇、素、訴、鋪、枯、爐、烏等。
母字在莆田話里讀音與牡、畝這兩字同音的使用場合不多:討母(討老婆),無母(沒有老婆)。莆田話有一句俗語:鋤頭摳摳(莆田話讀kāo),母仔身兜。字面意思是:手拿鋤頭干活,身邊有老婆孩子。言外意思:務農而有老婆孩子在身邊,不必大富大貴,就有天倫之樂和安穩幸福。當農民,要有老婆孩子在身邊,才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就是自古以來莆田農民的幸福觀。
母字最常聽到的讀音之一,在莆田話白讀中,表示雌性動物,與公字相對,如豬母、雞母、羊母、牛母等。還有奶母,莆田話里不說奶媽。起酵用的“麥曲”,莆田話也叫“曲母”。另外,常常會聽到人們用莆田話問:“是公的,還是母的?”
母字最常聽到的讀音之二,在莆田話文讀中,與莆田話的“表”字同音,如父母、母親、母子、母愛、祖母、酵母等。這也是莆田話保存的中原古音。例如《詩經·齊風·南山》:“藝麻如之何?衡從其畝。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庇帧对娊洝ば⊙拧m杜》:“王事靡盬,憂我父母?!?/span>
查閱清朝科舉使用的官方韻書《佩文詩韻》(與《平水韻》基本相同),母、畝、牡、某這四個字都在《佩文詩韻》上聲二十五,這個韻的常用字有有、酒、首、手、口、母、后、柳、友、婦、斗、狗、久、負、厚、叟、走、守、右、否、丑、受、偶、阜、九、畝、舅、藕、朽、韭、剖、誘、牡、酉、扣、歐、取、茍、某、玖、拇、紂、糾等。
值得注意的是,在莆田話里,父母、祖母、母子、母愛等這些可愛的詞匯里母字讀音如“表”,也正是與口、偶、藕、否、剖、茍這些字同處在上聲二十五里。在莆田話里,它們的韻母也是完全相同的。
可見在古音里“討母”與“討某”同韻,但是根據訓詁學原則,“討某”屬于“義(意思)不可解”,應予以舍棄。
順便說一下與“母”字同音的兩個字。一是“牡”:牡的意思之一是,雄性的鳥或獸,與“牝”相對。《詩經》里“牡”字出現了幾十次,絕大多數指的是公馬,只有《匏有苦葉》里指的是公鳥:雉鳴求其牡。
二是“畝”字。我讀小學和中學時,有好幾位老師把“畝”字讀成mǒu。當時以為他們讀錯了,今天才知道他們是依據《說文解字》和《康熙字典》的反切注音讀的,是古音。
莆田俗語“正月不討母”,應該也是來自古代中原習俗,所謂“正不娶(妻),臘不訂(親)”。但是正月是“討母”之前的相親旺季,莆田多少父母為了孩子的親事著急,利用孩子春節回家團聚的機會,央求媒人介紹相親對象。正是詩經里《伐柯》說的:“取妻如何?匪(非)媒不得?!闭抡劇坝懩浮?,正是吉利時。讓我們為將要“討母”者誠摯祝福吧:愿天下有情者皆成眷屬!(朱祖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