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樹慶
進入冬季,總會有一抹淡淡的豆香從眾多的故鄉味道里盈盈飄出,調動味覺,在唇齒間縈繞不散,似乎有了這抹豆香,冬天便不再寒冷。
居在鄉村,每天剛蒙蒙亮,就會聽見清脆的吆喝聲“割——豆——腐——”,那是豆腐特有的叫賣聲。豆腐,是鄉下人生活中的家常菜,又是待客宴席上的佳饈,豆腐綿軟柔嫩,吃法很多,可以煎燉炸煮,久食不厭,是鄉下人必不可少的食品。
童年時,村里有家豆腐坊,有了空閑我就跑去豆腐坊看制作“豆腐”。豆腐的做法是先要精選黃豆,泡在水里四至八小時,讓大豆內有足夠的水分,然后一人推磨,一人拿勺放豆子,磨成豆漿,磨好的豆漿倒入大鍋中,加熱不停地進行攪拌,加熱的豆漿濾去豆渣,剩下來的就是純凈的豆漿。用干凈的器具舀入一口大缸中,經驗豐富的豆腐匠會用指頭探下豆漿的溫度,恰到好處時,冒著熱氣的豆漿開始凝結成豆腐腦。接下來,把凝結好的豆腐腦用大勺子舀到一個已經鋪好白布的方形竹筐里,等豆腐腦幾乎要溢出竹筐的時候,就把白布蓋上去。然后把白布的四角打成一個結,在白布上面蓋上一個木制的蓋子,最后,在蓋子上面壓上幾塊石頭,把多余水分壓出來。剩下的工作就是耐心地等了,等的時間久了,熱豆腐就壓過了,變得又冷又硬;等的時間短了,豆腐還沒有壓制成形,無法做熱豆腐賣。所以,才會有句俗語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等豆腐腦已經變成了熱豆腐,去掉石頭,拿掉蓋子,把白布四角小心打開。此刻,白嫩嫩的豆腐冒著熱氣,會讓人直流口水。做好的豆腐,會拉到附近村莊叫賣。
在鄉間,吃鹵水點的豆腐,不僅有真味,而且還能感受到一種濃濃的鄉情。鄉間的豆腐,白如玉,滑如脂,素而不寡,香而不膩。鄉間的豆腐,也吃出了豆腐文化。說一物降一物,總愛說“鹵水點豆腐”;說什么事一清二白,總用“小蔥拌豆腐”比喻。當時,村里有個老文書,經常在村里紅白喜事上講關于豆腐的文化。宋時,豆腐漸見普及,在江南,亦成為普通的食品。清代開始,則被調理成帝王專用的高級豆腐。清代有個文人尤桐寫有《豆腐戒》:“立大戒三,小戒五,總名為豆腐戒。”為什么要以“豆腐戒”為總名?老文書說,因為“非吃豆腐人不能持此戒也”,意為只有能過豆腐菜根日子的清心寡欲者才能守得住這八戒。聽著老文書的講述,吃著鮮嫩的豆腐,我似乎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人間有味是清歡,世間最平凡的事物,往往最富有崇高的境界。
豆腐,是農家人生活中的家常菜,又是待客宴席上的佳饈,素有“植物肉”的美稱。紅白喜事,逢年過節,農家人酒席上的壓軸菜是“燜豆腐”。不過不要太小瞧了它,這道菜代表了酒席上廚師的手藝,代表了主人家是否誠心待客。此外,豆腐也成為歷代文人歌詠的對象。北宋大文學家蘇東坡極喜食豆腐,曾有詩曰:“煮豆作乳脂為酥,高燒油燭斟蜜酒。”清代胡濟蒼的“信知磨礪出精神,宵旰勤勞泄我真。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屬貧人”一詩不寫豆腐的軟嫩味美,而是寫豆腐的澡雪精神,方正清廉,不流于世俗,贊美豆腐高尚的品格。
現在的鄉村,豆腐早已不限于單一的,豆腐也不再是鄉下人的土菜,不僅上了城里人的餐桌,甚至上了大飯店的宴席。吃過幾種不同做法的豆腐后,我依然喜歡鄉間豆腐單純的清香味。天寒地凍的冬季里,屋內鍋里豆腐上下翻滾著,“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和家人聊著家常,一種家的溫暖彌漫開來。單是想想,就讓人向往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