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鎖
一個深秋的午后，我回到家鄉仙游山時，意外見到三張珍貴的野生華南虎皮，虎皮被當地一座頗負盛名且歷史悠久的小宮廟悉心收藏，有近百年的光景。這三張虎皮大小差不多，均為成年虎皮，但虎皮有些粗糙，局部甚至出現腐蝕變質的跡象。其中只有一張比較完整，另外兩張都有不同程度的殘缺。
通過追溯這三張珍貴的野生華南虎皮的來歷，有關仙游山那段塵封已久的往事才逐一被揭開。
我的家鄉仙游山位于仙游縣西部山區，與泉州的永春、德化接壤，是莆田市母親河木蘭溪的發源地，這里群山連綿，草深林密，平均海拔在750米以上。這里居住著西苑鄉的仙東、仙西和仙山三個行政村的近6000名村民。建國前常常有華南虎在此出沒，咬傷家畜及百姓，甚至傷及人命。據仙西村官尾村村民紀本星（現年83歲）老人回憶，1897年（那年他父親11歲）的一天傍晚，他父親的同伴紀嚇資在厝邊被華南虎叼走，鞋子一只掉厝邊，一只掉山腳下，村民發現后因夜黑都不敢進山營救，等到第二天天亮進山尋找，只找到一只腳，其余部分都被華南虎吃了。仙游山發生第二起華南虎吃人的慘案大約發生在1920年前后。據紀如玉（88歲）和紀壽昌（86歲）兩位老人回憶（他們也是聽上一輩的老人說），仙東村仁山自然村從事殺豬的戴文征，有一天去鄰村半嶺村購買了一頭豬，牽著豬走到半嶺岐時遇到華南虎，被虎吃得只剩下上半身端端正正地放在大樹樁上。
我還陸陸續續從仙游山老一輩的鄉親那里了解到，1940年的6月間，洋頭李洪志上山捉石蛙時被虎抓傷，海洋尾紀光榮的父親也有偶遇猛虎僥幸脫身的經歷，當時雖然也有人上報政府，但當時政府對華南虎的患害也是束手無策。
在華南虎接二連三傷人和家畜大量“丟失”的事件持續了相當一段時間后，仙游山的人們終于拉開了“打虎”的序幕，“打虎”的道具就是當地人所說的“虎櫥”。
虎櫥，是將直徑30厘米、長4米的松原木一根根豎立埋在深1米的地里，組成寬80厘米、長2.5米的長方形矩陣。松木之間保持5厘米的間隙，松木之間用兩根厚10厘米、寬20厘米的長方形木條橫穿過松木中心以加固。矩陣入口處兩棵松木鑿有10厘米見方的凹形槽作為閘門軌道，閘門用松板制成，門寬80厘米、厚10厘米、高3米。閘門上方用棕繩經滑輪吊著，下面凹槽處頂著兩根木棍。門口不遠處立有固定樁系著棕繩的一端，棕繩的另一端拴在虎櫥內一塊活動板機關上?；豁敳坑盟赡緱l橫著，壓著幾塊大石板?；缓蠖肆韲?span>1米見方，拴著一只家羊作為誘餌，“誘虎羊”白天由村民輪流喂養，晚上拴入虎櫥內，單只的“誘虎羊”時常會發出“咩咩”的叫聲，這樣就會引來餓虎。只要虎入虎櫥內，必定會踩到活動板機關，活動板牽動棕繩，帶動閘門升起，頂著閘門的兩根木棍會在閘門升起瞬間松動滑落?；⒙劗惓?，驚異跳動起來，松開活動板，閘門迅速滑落，關閉虎櫥，這樣就擒住了猛虎。
1943年初春的一天深夜，紙池尾自然村的虎櫥捕到一只華南虎。據說，這次捕虎后吸引了后埔、云居、霞溪等地眾多的群眾前來觀看，因為這些地方的群眾都要爬四千六百多級石階的白鷺嶺上來，所以，當天白鷺嶺上也出現了人擠人的奇觀。
1943年秋的一個夜晚，從官尾隔尾欄傳來急驟的鑼聲，全村的村民聞聲而起，“華南虎抓到了！華南虎抓到了”，呼喊聲一片，也有的人不知道是不太相信還是太興奮了，嘴里不停地問：“真的嗎？真的抓到華南虎了嗎？”
官尾自然村的虎櫥每天都有安排人守夜，這一天守夜人是村民紀光疇，當夜他就在虎櫥附近的民房里守著。深夜時分，他突然聽到虎櫥那里傳來了羊的驚叫聲，同時也從空氣中聞到了一種特別的狐臭味，他馬上意識到華南虎真的來了，便喚起同屋里的其他人。紀光疇從二樓的窗戶上往虎櫥方向瞧，虎櫥里赫然有一只成年華南虎在緊張地跳躍著，并張開虎口試圖咬斷虎櫥四周的松木。見此情景，紀光疇按住怦怦的心跳，一邊高呼“抓到華南虎了，抓到華南虎了”，一邊抓起早已準備好的銅鑼，拼命敲打起來。
這一夜，對官尾自然村的村民來講，實在是太興奮了，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想一睹為快，大家紛紛舉著火把趕到隔尾欄來看熱鬧，往常寂靜的夜，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華南虎被困后已經是煩躁不安，加上看熱鬧的人群的驚擾，以及村民們在虎櫥旁邊燃燒篝火的火光的照耀，華南虎兇相畢露，不時張牙舞爪地咆哮著。有人怕華南虎會逃脫傷人，便拿來木棍從松木間的縫隙中伸進虎櫥向華南虎搗去，但被華南虎張口一咬，就咬斷了。于是，就有人提議用火鉗燒紅了讓虎咬，當時官尾就有專業的打鐵人，很快，打鐵人拿來了一根將近1米長的火鉗，將火鉗在虎櫥旁的篝火里燒得通紅通紅。紀光疇拿著燒得通紅的火鉗往虎櫥里向華南虎挑逗，華南虎像上次咬木棍一樣見火鉗就咬，火熱的火鉗燙得華南虎咆哮連天，嚇得紀光疇都握不住火鉗，將火鉗掉落在虎櫥里……
在仙游山的鄉間還流傳著許許多多其他猛獸吃牛豬等家禽家畜及咬傷人的傳聞。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官尾的紀本星和紀秋宣（72歲）等人在深山及偏僻山道上還見到了華南虎、豹子等。當然，狼就更普遍了。據70后村民陳紹桂說，他小時候（應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就親眼見過一群狼在他住的屋子對面的山地里圍攻一只羊的情景。所有這些都說明了仙游山在歷史上是華南虎和其他猛獸經常出沒的地方，甚至是它們理想的棲息地。但這些猛獸，在上世紀末似乎都消失無蹤。目前，在仙游山，除了野豬、山羊等一些中小型動物外，豹和狼都極罕見，華南虎則早已絕跡。
由于年代已久，有關華南虎的事件鮮有文字記載，有關物證的收集難度較大，現在能夠見證華南虎曾經在仙游山上活動過的物證就只有虎皮和虎骨了。
據統計，仙游山在1941至1943年的三年間共捕得五只華南虎一只云豹，留下五張虎皮和一張豹皮。官尾保存的一張虎皮據說是因為被雨水浸泡而腐爛掉，但細心的村民還收藏著一塊虎喉骨。虎喉骨俗稱“虎咳匙”，該虎骨形狀奇特，一頭較尖，一頭較大，中間有縱向孔隙，兩頭及側向均有刀切痕跡，整塊長約10厘米、寬約8厘米、高約6厘米，表面呈深褐色，局部腐蝕處呈灰白色。
野生華南虎已經瀕臨滅絕，這讓仙游山遺留的三張虎皮和一塊虎骨更顯得彌足珍貴。許多慕名而來的游客，長途跋涉來到邊遠的仙游山，為的就是一睹野生華南虎的虎皮標本，但往往難以如愿。隨著仙游山旅游的逐步開發，希望仙游山的鄉親們能夠在保護好珍貴虎皮、虎骨的前提下，通過一定方式向外界展示，并借此警示人們保護稀珍動物已刻不容緩，這不啻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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