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汝平
人與物是可以成為朋友的,這種朋友不需要相互恭維,不需要靠吃喝送禮來維持關系,屬于心心相印的那一種。一件物品用得久了,已不僅僅是一件物品,更多了經歷、情感、習慣等人為因素,因而處理起來總覺得不舍,有一種難以離別的心痛。
我有一輛電動自行車,騎了四年多,幾年來摔摔打打外觀很不雅,喇叭不響、燈兒不亮,很多塑料部件也不知所蹤。隨著天氣轉涼,電動車時不時出點小毛病,有時把我扔在半路上,看著它的龍鐘老態,想著幾年來的任勞任怨,卻怎么也不忍去責怪它。前幾天,經過一家電動車銷售店,正搞以舊換新活動,舊車可以折價,對我是不小的誘惑,但內心深處仍然舍不得。晚上回家細細思量,我知道機會難得,第二天去換了一輛新車,“老朋友”在最后時刻還幫我省了一筆錢。新車很好,但我卻忘不了舊車,天天繞路經過那家銷售店,想再看一眼。可看來看去看不到,問了店員,才知早已運走拆散,心中不禁悵然若失。
戀舊也許不是好習慣,但卻是好品格。父親案頭一直放著一臺收音機,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買的,當時花了差不多全家一個月的生活費。這臺收音機給我們全家帶來很大樂趣,那時天天守著收音機,聽王剛的《夜幕下的哈爾濱》,聽劉蘭芳的《楊家將》和《岳飛傳》,還學會了蔣大為的《牡丹之歌》以及蘇小明的《軍港之夜》等等。后來,家里買了電視機,再后來有了音響、CD、電腦,收音機沒人再聽,只能孤獨地藏身在角落里。搬新家時我們勸父親扔了收音機,可父親嘴里說答應,但最后還是將它留了下來。如今收音機早已不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但父親仍然經常擦拭它,盡量讓它跟家里嶄新的氛圍合拍。他還經常一個人細細端詳,和收音機相對無聲,一坐就是半天。
到了秋天,人的心情會產生莫名的傷感,大概在留戀失去的春夏。樹上的黃葉,紛紛落地,任風吹、任雨打、任腳踏,這些樹木的舊物,也被歲月輕輕拋下。我不知道大樹有無不舍,我不知道樹葉心中的想法。樹干和樹葉,不知誰是誰的舊物,卻都已拋下。田里的莊稼業已成熟,被農民收割進場院,對田地來說,莊稼是舊物,舊物就該舍棄,這樣才能發揮莊稼最大的作用,不然再過上幾天,就會爛在田里,成為一堆腐物了。
相對我們所使用的一切舊物來說,原來的主人也是舊物,就像我的電動車和父親的收音機。電動車離開我,不管有無不舍,但總歸能夠脫離每日奔波的辛苦;父親舍不得收音機,收音機也舍不得父親,他們才成為默默對視的朋友,共同懷念舊時光。當然,有些舊物,譬如一個人的陋習,譬如陳舊的思想和固執的偏見等,很難舍棄,這些最應該丟掉的舊物,需要當斷則斷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