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落雨,赤地千里。莆田民俗有正月“初二日頭”之說,正月初二和十二月廿五一樣,是個不可沖犯的大日子。朱熹在《辭免直秘閣狀一》里寫道:“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正月初二下雨,赤地千里,預示嚴重的春旱,還隱含著干旱引起的大災難。
初九寒,早秧(an)汕汕。正月初九寒冷,其后整個初春就會暖和,早秧就會長勢茂盛。
未到雨水霆雷,有雨沒水。雨水之前打雷,不會下多少雨。
雷霆驚蟄前,四十日不見天。未到驚蟄先聞雷,會長時間下雨。四十天雖然只是形容天數之多,但不說二十天、三十天或五十天,必定有其依據。
驚蟄魚生翅。驚蟄一到,萬物醒來,春機勃發。魚類逆流跳躍,到田里產卵受精。春生夏長于茲始。
春分落,春分沁。沁種(莆田話讀起來像“姓種”):舊時早稻種子要在春分前一個星期就浸種,然后用籮筐裝好,置于室內,周圍用稻草覆蓋保溫,定時澆溫水,定時笮翻以保持籮筐內的種子溫度均勻,不可過涼過熱,全靠手摸經驗。農家之對待沁種,如哺育嬰兒,小心翼翼,生怕孩子著涼發燒、鼻塞咳嗽。等到種子發芽半公分多時播撒到秧田里,叫做“落種”。春分是水稻落種時節。天寒時,落種后幾天若發現種子無法在田里生長且爛掉,就只能重新沁種,重新播種,春分沁種其實已經太遲了,但是不得已而為之。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以后,農家采用新技術,把稻種浸濕幾個小時后直接播種,蓋上薄膜。沁種技術不再使用。
春分秋分,暝日平分。到秋天只說:“白露秋分,暝日平分?!逼翁镌诒被貧w線附近,春分、秋分時節,白天和黑夜一樣長。計較白天之長短,安排農活之多寡。
春草青,腹肚饑。春草青時,萬物成長,新陳代謝旺盛,人也是。何況這時白天變長,且又遇上“糧尾”,糧食匱乏,饑腸轆轆更加明顯。
春天孩子面。春天天氣多變,如孩子的忽哭忽笑。但畢竟孩子生機勃勃,臉蛋可愛可親。
春(看)山頭,冬海底。春天時南洋平原西邊的壺公山如果被云罩著,預示陰雨天氣。興化灣在南洋平原的東北方向,平原上人們把東北方向稱為“海底”,與“壺山”相對。在冬天,就不看壺公山是否罩著云,而是看東邊海面上方,如果陰云密布則天氣不會晴朗。
三六九惡報。春季由東風或南風突然轉為東北風,稱為“報”或“轉報”。如果在初三、初六、初九、十三、十六、十九、廿三、廿六、廿九這幾天“轉報”,一般是轉為惡劣天氣,稱為“惡報”。如果只轉為很小的東北風,則稱為“善報”。到了立夏(莆田話叫“交夏”,意思是春夏之交),如果由東風或東南風轉為東北風,嚴格的人就不稱其為“轉報”,而叫做“轉風”。
七報八晴,八報不隔暝。如果遇上初七、初八或十七、十八或廿七、廿八轉報,則刮東北風強度不會大,時間也不會長,陰風冷雨也比較少。
一日南風三日報。春季南洋平原上白天晴時通常刮東風,如果刮南風,就意味著接下來有幾天惡劣天氣。
水神公報(二月廿五,風吹水神公嘴須)、娘媽報(三月廿三,雨打娘媽花粉)。神祇也有調皮的時候,傳說媽祖和她的哥哥水神公喜歡互相惡作劇。二月廿五是水神公的生日,林默娘就起大風吹她哥哥的胡須。這一天往往起東北風,南洋平原上稱這個“轉報”為“水神公報”。到了三月廿三默娘生日,水神公就下雨澆淋他姐姐臉上化的妝。這一天天氣多轉為東北風有雨,稱為“娘媽報”。春季天氣多變,萬物生長需要陽光和雨水,人們對天氣很敏感,所以總是覺得這兩個諺語很靈驗,而且覺得兄妹倆的人情味永遠充滿人世間,他們永遠是可以親近可以信賴的神。
東風畏鬼。春季白天刮東風,到傍晚時東風會靜息下來,晚上往往無風,到下半夜轉為西風,天亮后再刮東風。蠶豆、麥子收成到埕上,要把蠶豆殼兒或麥芒、麥殼兒在風中揚去,必須趕在傍晚之前,遲了就沒有風了。所有的農諺都其來有因。
幺咩鴿子(蝌蚪)嚎(鳴叫)清明前,一頭耙,一頭犁。谷雨是布田時節,但是有些年頭清明前天氣就轉暖,蝌蚪和小青蛙已經叫得很歡了。于是農家就趕忙犁地耙田,若不趕緊犁地插秧,秧苗眼看就要長得很高了。時不我待,農家活兒,來不得拖拖拉拉。
谷雨中,布田罩相踵。農活依時而作。谷雨插秧,農家忙到相撞的地步,但是使用陽歷掌握插秧時間更容易,早稻插秧都在五一勞動節前完成。而晚季水稻插秧都在8月1日前完成。去年谷雨時節我回老家看到,田地都被人租去種植蔬菜,不再有插秧布田之農活了,便寫了一首絕句《谷雨返鄉》:“谷雨初晴春欲去,東風拂面草青青。田家早廢耕耘事,隴上依然鴝鵒鳴?!兵z鵒(qú yù),莆田話音似“公蛋”,就是八哥,布田時經常在田中鳴叫。
早田布落心意松,雨仔梅梅麥煎噴(香噴噴)。春節一過,農家春田的活兒漸漸開始,這個時期稱為“落春”。蠶豆、麥子收割完后,插秧,莆田人稱之為“布田”,是農家生命中一項重要的使命,“布田”之前就有一種無以言說的壓力。舊時“布田”得七到十天,經常凌晨一兩點就起床,匆匆吃點什么,摸黑到冰冷的秧田里拔秧,天亮把秧苗挑到水田里,整天插秧插到天黑,都直不起腰來。收工回家時,已是“村遠近,樹迷離,農家燈火上窗時”。草草煮點東西,大人小孩匆匆吃了晚飯,喂了牲口,便洗漱睡覺,明晨又要早起。插到第七、八天時,已經疲勞到不知疲勞的麻木地步。待到插完秧,已是梅雨季節,只有農家才能體會卸去心頭壓力后從疲勞中恢復過來的那份舒暢。把新收的麥子磨成粉,煎成麥餅享用。瞻望門口田里碧綠的秧苗,在微風細雨里蕩漾著生命的綠,如四、五歲的孩子那樣可愛,那樣前途可期。農家自古生活維艱,但是年年這個時候說著這個諺語,就會感覺生命特別美好,人生值得留戀!歲月總是悠長,希望因而常存。(朱祖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