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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媛

多年過去，我依然記得那個正月里，湄洲島上空明媚的陽光，還有陽光下慶祝元宵的興高采烈的人們。
那個春節過得寡淡，守著門前的一襲青草，貓過了一冬。一上班，朋友就硬拽著我一起去湄洲，飄洋過海去她家看元宵。
三月二十三，是媽祖的生日，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島上，懷著虔敬，在神前祈愿，尋求媽祖的護佑。如果說，這一天是四方信徒的節日，那么，元宵節，就是獨屬于湄洲人的節日。阿姨告訴我，這里的元宵節是島上最重要的盛日。出外的人們，往往也要過了這天才離開。慶祝活動要持續一周左右，家家戶戶都要精心準備各種供品，舉行種種祭拜活動。島上張燈結彩，簡直如仙島。活動從正月十四晚開場，山下各宮都要“送媽上宮”，送各自宮里的媽祖到祖廟拜見正神。正月十五這天，舉行過朝拜儀式，請上三支香，再由人們送回各自的領地，繼續保一方水土安寧吉祥，年年如此。在湄洲人的觀念里，正月十五這天是元宵節正日，最為隆重！他們極力邀請我這平原來的客人，一定要去祖廟感受一下這與眾不同的熱鬧。
那一年的正月十五，天空明朗，海島上呈現出如秋日般的潔凈。我和朋友一家起了個大早，往祖廟而去。一路插著彩旗，上香的人們絡繹不絕，男女老少都有。從他們被海風吹黑的臉色，可以看出他們都是島民。他們衣衫鮮亮，或獨自行走，或三五成群，無一例外的，是他們的神色興奮。很多婦女梳著傳統的帆船頭，頭飾復雜，造型別致。她們身上穿著媽祖服，紅藍黑三色的衣裳被海風揚起，有一種別致的風韻。在現代的今天，這些海上的人們，依然固守著傳統，用裝扮昭示出這塊土地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啟示：他們與大海密不可分！唯其如此，媽祖信仰才在湄洲島上顯得如此虔誠。朋友的婆婆告訴我們，那條穿過衣襟的紅邊就預示著媽祖會帶來的平安與吉祥。
我們從廣場走上祖廟。已經有很多人聚在廟里，點香祈拜、擺放貢品、吟唱各種贊語。煙香繚繞中，人們伏地而跪，口中念念有詞，對心中慈眉善目的神像頂禮膜拜，一跪三叩。人們越來越多，一波一波，如海潮般來來去去。我們走出祖廟，此時的廣場，人潮涌動，舞樂喧天，氣氛熱烈卻不狂熱。我們擠到旁邊的高臺，與已在此處的許多人一起，居高而望。底下的廣場此時已是一派繁忙，各處人群，各種表演。人們忙中有序，自發地在廣場中間分出大道，來去的隊伍各占一邊，有序地行進。那些結實的漢子、婦女，抬著各自宮里的媽祖，臉上布滿神采，那是一種雜集著歡快、虔誠、平和、淡然和對未來美好生活充滿信心的表情！隊伍慢慢地行進，還時不時地停下來表演各種節目。有演奏傳統鑼鼓，有演奏西洋樂器，還有女子跳起舞蹈，舞樂交匯，這座信仰的島嶼在這天，用帶著自己印跡的激情狂歡，來表達民眾對于保護女神的虔誠敬意。在響亮的十音八樂背景音中，人群制造出的歡樂氣息直騰云霄。
高臺上，我眺望遠處。正月十五的天氣，好得不可思議。云層潔白，天色碧藍，映得近處遠處的大海，如洗練過似的，有種平和的寧靜。各種樹木，還帶著春夏的綠，有一種勃然的生機。人群又是那么歡樂，一切仿如在畫中。我置身場景之中，也油然而生一種愉悅的感覺，覺得心仿佛都飄了起來。過年以來，一直積聚心中的那種孤島心情，在湄洲島上被吹散得蕩然無存。我沉浸在這種明媚當中，心想，歡樂人群一定也在享受著一種如我一樣感受到的精神力量。對此情此景，世代居住在島上的人們，會有更深的體味。朋友說，對呀！多少年來，湄洲的人民，與海相處，見慣了島上各種風云變幻。那種如履薄冰，是一種人力所無法掌控的身不由己。航船、大風、巨浪，隨時都可能帶走一條活生生的生命。那種朝不保夕的心理，我曾在一本描繪島民文化的書中深深體驗過。所以當此刻，我在人群之中，體驗著一種超越宗教的歡樂，我知道，那是一種湄洲人民對于媽祖女神的根深蒂固的崇敬。他們認為，正是他們的神，在風浪不測的海島上，護佑著蕓蕓眾生，賜予他們如今日般幸福安寧的生活。
陽光烈烈照著，海風淡淡吹著。我們的臉上都有了一層薄薄的汗，閃動著光芒。那個畫面如雕刻般，刻在了我的記憶中，帶給我一種對生活的美好而堅定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