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衛國
每年的高考前后,我的心都難以平靜下來,總會一遍遍想起當年高考前,那對讓我銘記一生的麻花辮子。麻花辮子,遺失在世間,卻永駐我的內心深處,成為我內心永遠的痛。
我讀高三時,班上來了一位女同學,叫靜。她沒有大大的眼睛,也沒有長長的睫毛hellip;hellip;只有一對長長的麻花辮子。
靜和我成了同桌。我對她不太友好,總嘲笑她黝黑的皮膚和身上不時傳來的一種怪味兒(后來才知道她是在海邊長大的漁民)。她卻很大度,對我的嘲笑、譏諷總是一笑而過。
那次單元測試,我和靜的考分一模一樣,連錯題都錯得一致。老師在課堂上當眾對我倆提出質疑,我當然明白是咋回事,是我原封不動地搬抄了靜的試卷,而我卻搶先站起來大聲說是靜抄了我的,老師不容分說就把靜狠狠地批評了一頓。靜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成了眾矢之的,在同學們鄙夷的眼神中她委屈地坐下。她低著頭,悄悄用衣袖抹淚,我卻暗暗佩服自己的決斷。
放學后,在學校門口,我們遇上了正抹眼淚的靜,于是我們一場大笑。靜看了我一眼,哭著跑了。
天色還早,幾個同學商量著到學校南邊的池塘里游泳。
我不會游泳,但在同學們的強拉硬拽下還是戰戰兢兢地鉆進池塘里。他們讓我在邊上泡著別往里走,而我很快就忘了他們的叮囑,竟慢慢向中間走去。中間水深得出乎我意料,我剛下去就不見人了。同學們發現了我的危情,但沒一個人敢過去救我,因為我恰巧落進一個曾經干涸時挖土的池中坑里。后來據說那個坑有好幾米深,不只是深,要命的是淤泥如沼澤,別說我們學生,就連水性好的大人都沒敢過去,所以那地方就成了公認的禁地。
求生的欲望促使我在水里一陣劇烈的撲騰,竟然也有幾次撲騰出了水面,但馬上又沉了下去。我每次撲騰出水面都會大喊幾聲救命,無疑都是白喊。
正當我將被淹死的一剎那,我感到有雙手使勁托住我的屁股,把我托出水面。終于,聞訊趕來的大人們把我救起。當同學們想起救我的人一直沒上來時,已經晚了,大家七手八腳撈起來的是一個已經停止了呼吸的女孩,是靜!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舍命救我的竟是個柔弱的女孩。我大哭不止,這個曾經被我誣陷的女孩,竟然用自己的生命救了我!是我害得她當時被老師批評,被同學們嘲笑!我愧疚!我想她一定是由于傷心而到池塘邊散心,不料卻為此丟了生命!
醫院里,靜的父母哭著來了,我不敢看他們傷心欲絕的樣子,哭著跑回了家。
不久后,我們開始了緊張的高考備戰,而那時,靜的父母已經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從此杳無音訊hellip;hellip;
三十年過去了,三十年的負債,靜,對不起!而“對不起”三個字卻如此蒼白、無力。負了三十年的債,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老家為靜立了個碑。而每年到了高考時,我都會躲在無人的角落,唱鄭智化那首傷感的《麻花辮子》:“你那美麗的麻花辮,纏呀纏住我心田hellip;hellip;你那散落的長發在夢里出現,回過頭含淚的眼hellip;hellip;”無數次伸手,輕輕托起她那美麗的麻花辮子hellip;hellip;
含淚的眼,一晃已是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