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中林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農村,沒有哪一家是能離開缸的。隨便到哪家去走一走,你都能看到那安靜地坐在屋里屋外的缸。它們雖然大小不一,精粗有別,但是并沒有人會用兩種眼光看待,一如家人一樣,那么親切,那么熟稔。站在缸前,凝視著被摸得光滑锃亮的沿口,那與缸相伴的歲月又次第打開在面前。
缸雖然沉默一如睿智的老者,但是它卻是鄉村人家的臉面。記得父親就曾經講過這樣的一個故事:一小伙子說了一門親事。因為家境貧寒,他擔心對方會嫌棄自己。姑娘上門那天,他把米缸裝得滿滿的。就憑著這個小聰明,他還真把姑娘騙進了門。一缸米就娶來一房媳婦,這也太夸張了吧!我們驚詫莫名。母親笑:“瞧他得意的,好像別人都不長眼睛似的。還好意思說,一家人一年就那一缸米。”這兩人怎么唱起了雙簧呢?后來才知道,父親說的是他自己,而母親能看上他,哪里是什么一缸米,她看上的是父親這個人啊。
話雖這樣說,但就是母親也不得不承認,那缸米確實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呢。我想,應該是的。因為我就親眼看到,有人相親的時候,去掀人家米缸的場景。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米缸應該是一個家庭是否富足的標桿吧。
雖然我家的米缸沒有上釉,顯得土氣,卻很實用。父親一次挑兩擔米,還裝不到它一半的光景呢。米缸裝米,也裝其他的東西。芝麻、綠豆這些收獲不多的雜糧,收進了家門,母親就把它們用塑料袋緊緊地裹起來,藏進米缸里。每次打開米缸,看到里面被芝麻、黃豆之類擠得滿滿當當的,心底的那份滿足和喜悅就會爬上眉梢。
米缸里有米,自然遭老鼠惦記。為了防老鼠,父親專門做了一個厚實的蓋子。米是每天都要吃的,那蓋子總有忘記蓋的時候。一個晚上,老鼠不知怎么摸進了米缸里,還留下了一串惡心的老鼠屎。
第二天,父親把米缸有意開著,想來個甕中捉鱉。這老鼠呢,也真是一個呆子,它還真就往里鉆。還沒有到晚上九點,窸窸窣窣的聲音就響起來了。父親呢,也不慌,他一個箭步躥進廚房,拿起缸蓋就蓋。
望著那小老鼠在父親手上瑟瑟發抖的可憐相,我嚷著父親把它放了,但是父親卻斷然拒絕了我,還用《農夫和蛇》的故事來教育我。
這些缸,一如鄉親們那樣樸實無華,它們在默然無語中承載著鄉親們的辛勞和汗水,存儲著季節的收獲和更迭,見證著那千滋百味的流年歲月。今天,當我再次和它相遇的時候,它竟沉淀成了我舌尖上的故鄉,讓我似乎又嘗到了那新米的清香綿軟hellip;hellip;